“你们既已答应了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向我禀报?”
四人都没有作声。
萧然道:“不过,这事绿柳山庄不掺和。”
那几人的神色顿时有些难看,北堂主忍不住道:“可是尊主,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绿柳山庄若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话,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萧然颔首,缓缓笑道:“北堂主所言极是,依我看,最好的法子就是卸下你们这四人的堂主之位,那你们放出去的那些话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四人一惊:“尊主,你……”
萧然扫了他们一眼,神色极淡:“我离开山庄不到一个月,西堂主就翻入我丰颂苑内翻查典籍。两个月光景,几位堂主已经决定自立门户,擅自应下了玄月宗的结盟之邀。”
那几人神色变幻,相互以目示意,悄然往后退去。
“尊主,我们四人辅佐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么做未免……太不近人情。”东堂主道。
萧然不语。
南堂主附和道:“老庄主尸骨未寒,尊主这就要把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给打发了,就不怕九泉之下的……”
话未说完,忽然滞住。
一枚银针不知何时……竟没入了他咽喉正中处。
南堂主睁着眼睛,直直往后倒下,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其余三人目光皆变,东堂主神色阴狠道:“你不仁我不义,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萧然嘴边溢出一声蔑笑。
那三人相视一眼,迅速摆成剑阵。
白汉卿端着古琴上前,摆在萧然面前的案几上。萧然抬手轻触琴弦,松香的味道随着他的动作袅袅而出。
东堂主旋身劈来,剑尖直指萧然眉心,然而萧然头也未抬,指尖一滚,清越的琴音裹挟着森冷霸道的杀气直冲来人而去。
内力竟化为无形之气,以排山倒海之势扑来。
东堂主脸色大变,猛然倒退。
那真气锋利如刀,且目力难辨,一瞬之间就在他左肩豁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三人见状,俱露出惊愕之色。
“这是……”
然而,萧然并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垂眸抚琴,甚至未曾朝他们投去一瞥。
真气在他周身浮动,青衣飘然,冷魅清绝。
东堂主口吐鲜血,捂着心口死死盯着萧然:“少阳功,竟然是……少阳功。”
萧然手下动作一停,慢慢起身,睥睨着他们浅浅而笑:“正所谓,天予大任,赐我神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雅虞跟随邓冧回到县衙,因地牢塌陷,此处烟尘弥漫,四下积灰,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围观者不久前才被官差遣散,此时只剩下零星几人。
雅虞看到几个官差抬着白布包裹的尸体出来,脸色登时变作雪白。
“大人来了。”
“情况如何?”邓冧问。
“刘捕头带人在里头清点,出事的是最里面那一层死牢,死的大多也是死囚,其余人多少都受了点伤,但性命无忧。”
雅虞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却听对方又道:“不过,当中有一具脸被横梁砸烂,看不出长相,没法确认身份。”
雅虞神色一紧。
邓冧看她一眼:“你先回去等衙门的消息。”
她见他神色端肃,有不容违抗之意,纵使心里想要留下,也不敢多说,只点了点头,朝他福身后便转身离去。
此时,有一人跨进县衙的大门,迎面走了过来。
雅虞一抬头看到那人,浑身一凉,惊愕至极。
对方着一身绛紫色长袍,腰间佩羊脂白玉,样貌秀雅,面容苍白,双目幽深,竟是……晋王!
晋王不是该在京城么?他怎么会在莲花镇?
雅虞回过神,飞快垂下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
晋王脚步匆匆,并未觉察到她。
二人擦肩而过后,雅虞脚步微顿,侧首一望,见对方是走去与邓冧说话,轻轻吐出一口气,回头离开了县衙。
天色深暗,街上人影稀少。石桥底下,馄饨摊的老板正在忙活着收摊。
雅虞走到河岸边台阶坐下,望着静静的水流出神。衣袍给风浸得微潮,丝丝缠缠的凉意钻入皮肤,寒气透骨,冷得她发抖。
风声微微,夜里给雨水浸润过的泥土散发出涩涩的浅香,飘荡着雾蒙蒙的潮气。
对岸有个老妇,双手托着一盏天灯。那灯鼓成帆一般大,风一起,扬着灯飞到了天上。
雅虞仰起头看向飘扬而去的天灯,子夜般的眸子里映出两点星光。柔白的光晕落在那张小脸上,秀眉丽目,如凝香雪。
她的目光,无法从天上那盏灯上移开。
思及生死未卜的二哥,她悲忧交加,感到深深的无力。
此时,一滴泪从她脸上无声无息地滑落,与眸光、灯火相交映,莹莹生辉。
她沉浸在思绪之中,丝毫不知,在她背后的灌木丛中,有一个人正站在暗处望着她。
他在重重叠叠的花木之间,修长的身影有如一团模糊的水墨,于月光变幻间,时明时灭,时隐时现,仿佛鬼魅。
那双眸深处的绿色,浓郁如墨,幽焰隐隐,似化不开的沼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