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下达的第二天中午,西侧厢房附近几个奴才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还混杂着推搡嬉笑,远远能听清“那些古玩器具都可漂亮了,装了满满一船呢”、“还得了许多赏赐,长公主真是大方”之类的简短的句子。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赵管事脸色绯红,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酒气,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跟身边的奴才们嬉闹着。
李嬷嬷手里端着往秦老夫人屋里送的新制茶盏,脚步微微停顿,站在不远处往这边看了一眼。
赵管事远远看到了李嬷嬷,酒气醒了小半,转过身低声跟身边的人交代道:“主子可说了,婚事之前,这事儿谁都不能知道,记住了吗?”
“是,赵管事放心,奴才嘴最严实了。”
“奴才们知道了。”刚刚领了赏钱的奴才们个个拍着胸脯保证道。
“散了吧,散了吧。”赵管事摆了摆手,转身摇摇晃晃地朝内院走去。
李嬷嬷捏着托盘的手指微微收紧,眼里漾出一丝慈祥又温和的笑意,朝捏着碎银子,笑得满脸红光的扫地奴才招了招手,“小乐子,过来。”
小乐子看了李嬷嬷一眼,将手里的赏钱小心翼翼地掖在了胸口的衣襟内,才拖着扫把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李嬷嬷有什么事儿吗?”
“小乐子今年多大了?”李嬷嬷笑眯眯地问。
“十七,”小乐子答道,“过完年就十八了。”
“这眼看可就要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李嬷嬷和蔼地问道,“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啊。”
小乐子微顿了一下,原本黝黑的脸上竟有了几分羞涩,“还没有呢,我还在攒钱,我娘说,攒够了钱才能娶媳妇。”
“还害羞了,”李嬷嬷单手撑着托盘,抬起手亲昵地拍了拍小乐子的脑袋,“我娘家兄弟家刚好有一个小侄女,年纪跟你差不多大,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下?”
“那行,那行!”小乐子难掩脸上的喜色,笨拙地保证道,“若是李嬷嬷将这事儿办成了,我一定给李嬷嬷包一份大礼。”
“行,那我就等着啦。”李嬷嬷又笑了两声,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刚才围在一起在说什么啊。”
“啊?”小乐子抬起头,眼里有一丝无措,“没......没什么啊。”
“这孩子,跟我还隐瞒什么,”李嬷嬷笑道,“我来秦府做事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
“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小乐子扶着扫帚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低声快速说道,“赵管事昨天带着奴才们帮长公主往大船上送了一船的家私,有摆件、字画、古董花瓶之类的东西,说是要举家搬到西北去呢。”
“长公主搬家去西北,为什么要让咱们府上的人去帮忙,”李嬷嬷略有些怀疑道,“莫不是弄错了?”
“没有,没弄错,”小乐子肯定道,“就是长公主那边请咱们帮得忙,并且他们说西北那边的房子早就买好了,说不定三小姐和柳公子的婚事都是之前安排好的。”
“三小姐和柳公子的婚约是陛下刚定下的,”李嬷嬷看起来明显不信,“又怎么能有人提前安排呢。”
“那你怎么解释长公主做此等机密之事,人手不够的时候,要从我们镇北侯府外调?”小乐子微微顿了下,下意识地看了一圈才继续道,“并且我听说啊,长公主那边可是从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准备柳公子大婚时用的东西了,是不是有人提前安排,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哦,这样啊。”李嬷嬷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似的叮嘱道,“那这事可不能往外乱说,到我这就算了,以后别再跟人提起了啊。”
“嬷嬷放心,”小乐子单手扶着笤帚憨憨一笑,“我的嘴最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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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冷些的时候,浣珠就把院子里的鱼缸搬进了屋内,放在外室的花架子旁。缸里装满了水和一些淡绿色的水草,几尾深红色的小鱼摆着尾巴惬意地游来游去。
秦汐靠坐在软塌处,手里捏着一些鱼食,时不时地往鱼缸里丢几颗碎米,抬眸瞥见锦娘的身影,淡淡地问道:“事情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该让她知道的都告诉她了。”锦娘道。
秦汐微微点了点头,随手将剩下的碎米放回食盒,慢吞吞地搓了搓指尖上的碎屑。
“不知道她主子收到她的暗信会是什么表情,”锦娘接过秦汐手里的食盒,转身放在了置物架子上,“昨天陛下为了长公主那边的人不耽误行程,亲自派人将长公主在凌云山和柳府的家私一船一船地往西北运。”
锦娘唇边勾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可到了这个在秦府蛰伏多年的暗探嘴里,就变成了秦府和长公主勾结的证据。如此一来,以后她再说什么,恐怕她主子也再难相信了。”
“还不够,一次失误只会让那个人对她疑心,”秦汐的目光落在游到水面处的一尾小鱼身上,语调很慢,“若下次还有信息递过去,恐怕还是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