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秦汐才知道,当时柳祈元亲自去西山上寻了辟邪的朱砂,又用了一夜的时间将其磨成小珠,穿成手串送了过来,希望这东西能驱除邪祟,护秦婉周全。
去见秦婉的时候,他手上还有没消的血泡。
或许是朱砂起了效用,又或许是太医换的药方控制住了病情,那以后秦婉便渐渐好了起来,手上的朱砂手串也再也没摘下来过。
那一年,柳祈元十七岁,秦婉十四岁。虽没有互相表明心意,但从秦婉接了柳祈元的手串开始,一些事情就悄悄改变了。
柳祈元一直等到秦婉及笄,便求着母亲平阳长公主去秦家下聘,但被长公主拒绝了。不是因为看不上秦家出身,相反她很喜欢秦婉的性格,也十分欣赏秦将军的为人处世。
只是她更清楚皇帝不会允许朝中拥有文臣武官最大势力的两大家族联姻,这对皇帝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若贸然前去求亲,不光不会如愿,恐怕还会因此惹怒皇帝,甚至有可能牵连到秦家。
柳祈元又去找父亲,但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一气之下他只身一人进宫,大雪天里跪在未央宫外求皇帝允准他与秦婉的婚约。
皇帝自然是不肯的,柳祈元又不听劝,一直在外面跪着,直到体力不支,晕倒在地才被长公主找人抬走。
因为寒气侵体,郁结难舒,柳祈元病重,几乎丢掉了性命。
皇帝为了安抚长公主和柳相国一家,将金陵第一美女,吏部尚书冯冲之女冯若兰指给了柳祈元。圣旨下了的当天,柳祈元先是撑着床榻怔了许久,随即便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当晚,长公主漏夜从后门来到秦府,跪在地上求秦老夫人允准秦婉去见柳祈元一面。
未出阁的姑娘深更半夜去见一个成年男子,若传出去恐怕秦婉这辈子就毁了。但秦老夫人拗不过秦婉,也不好严词拒绝哭得跟个泪人一样的长公主,只好允准,并跟随一同前往相国府。
那天以后,柳祈元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大病一场,终究是气血两亏,再不如从前了。
平阳长公主以此为由,跪拒了皇帝的赐婚,并将儿子送往金陵西南的凌云山养病,至今没有再回来过。
秦汐将脑袋抵在柱子上,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的愧疚。
秦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作为唯一的妹妹却毫不知情。阿姐最难捱的时候,她不光没有安慰,还跟个疯小子一样每日只知道疯玩逍遥,丝毫没有把秦婉的痛苦看在眼里。
实在是太幼稚也太自私了。
她想插手去管这件事,从察觉秦婉心中有结,追问阿姐心底想法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想帮秦婉完成心愿。
但是知道了这个人是柳祈元之后,秦汐却犹豫了。如果她没记错,上一世秦婉去世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柳祈元也死在了凌云山上。
“小姐,”锦娘将新装好的手炉放在秦汐手里,声音很低,“天气冷了,小心着凉。”
秦汐垂首捏了捏手炉上的软缎,思绪微乱,“锦娘,如果你最亲近的人很想要去做一件事,但是你知道这件事的结果或许不会那么圆满,这样你还会支持她吗?”
锦娘微怔,一时间没明白秦汐的意思,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去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小姐可以把预想的结果摆出来给那个人看,如果明知道后果不尽人意,但还愿意拼尽全力一试的话,那就不再拦着了吧。”
秦汐抬眸看向锦娘,向来沉着冷静的眸子里竟然有一丝茫然,声音也充满了不确定,“是吗?”
不该拦着吗?
回忆方才在栀子园秦婉跟自己的对话,秦汐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可若是他不能常伴于阿姐左右,若他命不久矣呢?”得知事情真相以后,秦汐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秦婉是她的亲人,自小疼爱呵护她的阿姐,她不能不顾及这些。
“人这一生看似很长,实则很短,能有幸遇到相知相许,知我懂我的人,便是极大的幸运,”秦婉垂着睫毛将披风的褶皱缓缓捋平,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执着,“若是能有幸与他相守,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好的。”
临走的时候,秦婉把缝制好的披风递给秦汐,抬起手用指节蹭了蹭秦汐光洁的额头,语气里有一丝无奈,“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明白,有些人一旦认定了,就再难回头了。”
“是吧,”锦娘略想了想,道,“不管结果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吧,不然岂不是一辈子都记挂着,惹人心忧。”
秦汐收回目光,指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炉束口处的流苏,心里的思路渐渐清晰。
谁说结果是注定的,谁又能保证这一世柳祈元不会因为秦婉常伴于侧,而郁结全清百岁无忧。
如果一切早有定论,那她这两年拼命奔波又是为了什么。
不试一试,谁又能知道结果到底是输是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