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晋新经过一番思索,决定还是按照常规,先登周金平家的门,最后再去拜访黄东来。虽然和这三个汉奸都只有一面之交,但是他感觉黄东来是个带兵人的性格,言谈举止虽粗鲁些,但内心不像周、钱二人那么奸诈。做生意,明里要紧紧依靠郑锡文,暗地里,必须牢牢抓住黄东来。这样做才能有效地平衡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
孙晋新让店员拿着最新鲜的鸦片鱼送到鸿宾楼,请出刀工最好的大师傅,切出了满满一大盘生鱼片。他赶在接近晌午周金平回家吃午饭的时间,手提礼物,怀揣股权书直奔城关日升百货。敲开周金平家的院门,周太太果然在家。孙晋新依旧用日语寒暄,令周太太倍感亲近。她听周金平回来说过,平度城里来了一个会说日语的生意人。这位大小姐出身的周太太自打随周金平驻防平度以来,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听到了久违的日语,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连忙把客人让进了客厅。
「奥さんは、周さんと一緒に日本に留学したと言われていますが”」/“听说周太太和周先生同在日本留学。”孙晋新挑了一句周太太喜欢听的话问道。
「はい。それは十年前のことでしたねぇ。」/ “是啊。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啦。”周太太不无感慨地回答。
孙晋新把礼品盒放到桌上,一大盘新鲜的生鱼片展现在周太太眼前。
「懐かしいわ。」/“真令人见景生情啊。”一股怀旧的情绪在周太太心底油然而生。
两个人正说着,周金平推门走进屋来,孙晋新连忙起身打招呼。周金平略感吃惊地问道,“孙老板今天怎么有时间光临寒舍呀?”
“兄弟到平度多日,一直未抽出时间登门拜访,实感抱歉。今天算是兄弟略表心意”,说着孙晋新掏出了一只信封送到周金平眼前,“这是福兴行单独向周翻译官表示的一点儿心意,请务必笑纳。”
孙晋新今天的突然造访,确实让周金平感到意外,但迟早会向自己进贡,他是早有思想准备的。现在虽然无法猜测信封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对孙晋新出手阔绰他是早有耳闻,所以,没加思索就从孙晋新手上接过信封迅速地装进了怀里。周太太客气地挽留孙晋新一起共进午餐,孙晋新委婉地谢绝后,匆匆离开了周家。
郑锡文告诉过孙晋新,钱家旺每天中午都在保安大队吃午饭,时常打牌打到半夜,晚上就在城里过夜。要想找到钱家旺,白天去保安大队,晚上到他相好的那里。孙晋新决定下午去保安大队找钱家旺。到了门口,孙晋新跟哨兵说要见钱大队长。哨兵看孙晋新的打扮,知道来者不善,没敢阻拦,直接把他领进了院子里。正巧钱家旺迎面走了过来,他见孙晋新两袖清风,不知他的来意,也没有打算往屋里让的意思。孙晋新见状,忙掏出信封递给钱家旺说,“兄弟今天特意来答谢大队长,这仅仅是一点儿小意思,请大队长过目。”
趁着钱家旺低头打开信封的当儿,孙晋新扫视了保安大队的院内情况。除了门口的岗哨以外,保安大队没其他设防。军需官从伙房走出来正想跟孙晋新打个招呼,看见身边站着钱家旺,便知趣地朝他点了点头。钱家旺收起信封,样子感觉有些意外。显然,他没有想到会收到福兴商行的股权。有了这份稳定的收入,在城里的这笔开销就不用再发愁了。自打他在城里养了这个小妾,平时花销自然增加了不少。看到钱家旺欣然接受,孙晋新凑到他身前,低声说,“这件事最好不要让郑会长和周翻译官他俩知道。我是冲着保安大队照顾我们福兴行的生意才孝敬钱大队长的。您的这份我会按月给您派送现金。”
钱家旺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叫人喊来了军需官,吩咐道,保安大队伙房的给养今后直接找福兴商行孙老板解决就成。
当天下午,孙晋新没再去警备团见黄东来。警备团在城里只设有一个团部和一个守备连,所属部队都分散在各乡村的20个据点里。平日里,黄东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城外的各个炮楼转悠。名曰检查布防,实际上是走哪儿吃哪儿。既然黄东来不惧吃喝,孙晋新就对他有了充分的把握。明天找个时间请他出来吃一顿就可以轻易搞定。第二天,孙晋新在鸿宾楼订了单间,请柬也早早地送到了警备团。黄东来不愧是军人出身,相当守时。二人一番客套后双双落座。孙晋新点了两瓶杏花村老汾酒,要了几道鸿宾楼的看家菜。酒菜上齐,两人便开喝。很快一瓶杏花村就见了底,黄东来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孙老板,虽然今天你我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是,你的为人我是早有耳闻。别看你是买卖人,咱是军人,但是,我觉得和你特别的对撇子。今后,小兄弟你在平度城有什么为难事,找你黄大哥就行。别看警备团在城里没有多少兵力驻防,但是,渡边和姓钱的都不敢小看我黄东来。现在我带的这个团可是当年从正规的国军队伍里拉出来的。哪像保安大队的那些龟孙子,净是些七凑八凑来的二流子。打起仗来,冲锋陷阵的是我警备团。姓钱的就是靠手下那帮密探搞些情报来糊弄洋鬼子。”黄东来说着说着就收不住了口。孙晋新假装打住他的话头,起身左顾右盼一阵儿,回来给他斟满了酒,劝道,
“黄团长的为人和才干兄弟我早有耳闻。老百姓私下也经常说,保平度一方安宁靠的是黄团长的警备团。兄弟我才到平度不多时,就承蒙黄团长手下的兄弟们关照,生意这才有了点儿起色。今天我这儿为黄团长备下了一份薄礼,今后还要仰仗黄团长多多关照福兴行的生意。”说着,孙晋新拿出了那份股权书递到黄东来手上。黄东来醉眼惺忪,扫了一眼过去,不禁一愣。原来孙晋新在信封里,又夹进去了厚厚一层钞票。孙晋新一边帮着黄东来把大信封装进他的上衣口袋里,一边故作姿态地对他说,
“平日里,福兴行得到警备团的关照最多,原本兄弟是想单独送黄团长百分之八的股份,可是,郑会长说,为了求得平衡,不要得罪了钱大队长,所以,您和钱大队长就都给了百分之五。不过,请黄团长放心,您的这份,我会按照百分之八给您分红。”
也许是孙晋新无意中提到了郑锡文和钱家旺,黄东来立刻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摔,大声说道,
“他钱家旺算是什么东西,就会在日本人面前献殷勤。还有那个周金平也老帮着钱家旺算计咱们警备团。小兄弟,今天我就把话搁到这儿,他们这两个人,不信你看着,今天拿着你的,明天照样坏你的事。根本就是两个无底洞。”
“兄弟我是个知道深浅的人。今后福兴行就全仰仗黄团长您了。只要您城外据点的弟兄们都关照福兴行,我就不担心保安大队的那两个中队了。”孙晋新替黄东来扶起酒杯,重新斟满酒送到黄东来嘴边,黄东来接过酒杯,一仰脖一口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