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白鹿洞书院后的孙宅里,已经渐显端午节的气息,有仆人从山间拔了艾蒿扎成草人挂在门框上。
晏亭柔才出房门,就迎来闻言良,她看了看,只他一人,“小王爷呢?”
闻言良说:“此前有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外出了,一直没见着。今日回了白鹿洞书院,小王爷要去拜会一下。特让我来,同晏姑娘讨个东西。”
“讨什么?”
“百索。”闻言良笑着补充道:“小王爷说,从前有一年端午,见你师兄百里了峻胳膊上系着一条五色百索,还坠着什么小珠子,好看的很。小王爷晓得那是你送的,讨要了好久,百里公子都不肯给,说虽然不爱戴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可是师妹脾气大,若是弄丢了,肯定被师妹一顿好揍。”[1]
晏亭柔看着闻言良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臊得脸都要绿了,“你……你家小王爷这么说的?”
“嗯,小王爷还说,百里了峻不识货,他晓得那东西的好。也请晏姑娘送他一根百索。”
端午节有绑百索的习俗,可那不过是给小孩子玩的,如孩童要系上五毒肚兜,以祈祷“五毒不侵”。用五色彩线拧成麻花状或者编成一条手绳,系在手腕子上或者脚脖子上,也是祈福的意思。
晏亭柔稍微有些印象,许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她才晓得这东西的含义,师兄百里了峻整日往山里跑去,她怕遇到蛇、蝎之类的毒物将师兄害了,就送了他一根百索,还千万叮嘱要系好了,别弄丢了。竟没想到,那时就得赵拾雨惦记了。不过一根绳索,竟然还这般在意。她明白赵拾雨的意思,想着今日他有事忙,许是见不到了,就托闻言良带话:“你告诉他,我师兄那个是十文钱买纸葫芦的时候送的,想着不要浪费,才绑给他的。小王爷的,我,我编一个给他就是了。”
闻言良笑着说:“言良定一字不差告知小王爷。”
丰秀儿从院子外走进来,看闻言良要走,就伸手一点,意思让他等一下。她同小柔说:“方才我姨夫从洪州派人来传话了,说有急事,让咱们速速回去。”
晏亭柔问:“可说了何事?”
“没有。我过来时巧碰见贫贫道人要出去钓鱼,你师父说那就不送你了,让我传话给你,百里了峻邀他去汴京呢,有缘自会再见。”
晏亭柔看着闻言良,“那就再同他多说一句吧,我们有事先回洪州了。”
丰秀儿明知故问:“他是谁?”
晏亭柔看着丰秀儿,低声讨饶,“姐姐……”
“好,好,好。我不问了,我送闻公子出去。”
虽然是旅居在外,日常的物件应不多,可等丰秀儿将在白鹿洞住的这些时日一应物件收拾齐整时,已近正午。阮六郎又来叫人时,晏亭柔还趴在窗口往外望着,丰秀儿将一个梅红的锦盒递给她,“拿着,走吧,这个时候肯定同那老先生进餐呢,赶不及送你了。”
晏亭柔知赵拾雨无暇来送,可仍是等了许久,最终失落的接过盒子,“秀姐姐,这是什么?”
“你不是要学编百索么?路上时间长的很,正好编来打发时间。”
马车出庐山,从孙宅起,必经过白鹿洞书院。车才走了没多久,忽听阮六郎勒马之声,马车停了下来,“小姐,有人找。”
晏亭柔赶忙打起车窗的帘子,就见赵拾雨站在白鹿洞书院门口,朝她走来,他将手里的一本书递给她,“之前在公使库看见的那本盗版的《景德传灯录》,白鹿洞书院里头也有,我问过了,他们还是批量入的。但是眼下还没有头绪,待我问清楚了,再告诉你。”
晏亭柔接过书,放到身侧,眼睛就没从赵拾雨身上挪开过,“那,我回去了。”
赵拾雨笑着看着她,“你等我几日,至多三日。我忙完这里的事,就去洪州找你。”
两人就隔着车窗互相看着,也不再说话。那种不舍,不必言语,周遭人都瞧得见。闻言良等了半晌,终是熬不过,就提醒道:“小王爷,那头还在酒席上呢,出来太久不合适。”
原来赵拾雨是在午宴席上跑出来的,他嘴边微微一笑,“小柔,唤我一声。”
晏亭柔看着他,“拾哥哥。”
赵拾雨终于抬起了手,轻轻在晏亭柔头上摸了一下,淡淡的说:“等我啊。”
“好。”
洪州城里已满是端午节的氛围,城中勾栏瓦舍、里坊间热闹的很,这波节庆氛围要从初一持续到初五那日夜里。
路过街上卖香囊、画扇、纸葫芦各类小玩意的铺位,晏亭柔入了青萝斋。晏宣礼见女儿回来,忙叫人将端午各色的小点心端到茶桌上,“小柔、秀儿,快来吃些香糖果子、五色水团,都是才从街上买回来的,现在入口正是软糯的时候,送茶最好。”
晏亭柔觉得一路颠的骨头都快散了,可才坐在凳子上,就从袖间拿出编了一半的五彩丝线,寻了盛着水的茶壶压住绳索一头,开始笨拙的将不同颜色线相互交织,还不忘敷衍晏宣礼,“嗯,好的,爹爹。你们先吃。”
晏宣礼看着丰秀儿,一脸迷茫的摸着自己的小胡须,“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