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洞书院的方院监很是热情,赵拾雨一连几日都被他围绕着,没一日得闲的时候。
不是被方院监带着去堂上听课,就去书坊翻书,还带他体验书生的房舍。每日日出而始,直到了天黑也不放人去,夜里还要同他浅尝几杯庐山之中,山泉水酿的酒,尝过书院里伙房师傅做的宵夜,才能结束一整日的陪伴。
这样的盛情,赵拾雨实在是不好推辞,只好一直起早贪黑,行尸走肉似的应付着。他觉得自己忙了许久,好似好几日都没见过晏亭柔了。
两人不过是前后院住着,隔着一道墙罢了,只因书院和孙宅门开的方向不一样,有如天堑将两人分开。
过了小满,马上就要端午节的时候,方院监总算将书院中事无巨细同赵拾雨聊了个遍,最终,书院里的先生每日吃几杯茶,每月俸银多少,他都可以倒背如流。
这日方院监带着赵拾雨到了后山,“小王爷不知,我们这后山相传是神山一座。”
“哦,愿闻其详。”赵拾雨应和着,百无聊赖看着山间云卷云舒。
方院监说的煞有其事:“此地有白鹤,每年九月,秋水共长天一色时,就来此山中休憩,待到入春又飞走。年年如此,这谷便叫仙鹤谷。相传有仙人在此处抚琴,仙鹤闻声而舞,因此后来的人们就在此处建了这个舞鹤亭,这石桌之上,常年就放置一张古琴,由人入山,在此品高山流水。小王爷可要一试?”
“哦,有趣。”若不是这“有趣”从赵拾雨嘴里毫无感情的说出来,真怕他忽然就要睡着。赵拾雨觉得闻言良轻碰了他胳膊,略回了头,就听闻言良小声唤他:“小王爷。”
赵拾雨看了他一眼,“嗯?”
方院监以为赵拾雨在回他,就引着人往凉亭去,“小王爷请。”
闻言良指了指不远处。赵拾雨疲惫席卷的脸,顺着闻言良的手指处看了一眼,顿觉春意盎然,喜上眉梢。他如梦初醒,原来是山谷崖边,晏亭柔正站在山壁上,爬山。可只惊喜了一下,又变作惊吓。赵拾雨拽了衣衫下摆,全然不顾什么礼仪,朝着晏亭柔跑去。
闻言良忙跟上方院监,笑脸相问:“方院监,今日就饱览群山,可是?”
“是啊,闻公子。”
“啊,那方院监回去歇息吧,我同小王爷转转就好。”
方院监也乐得轻松,见小王爷的身影被半片树影挡住,想来他有别的感兴趣的去处,拱手拜别了闻言良,就随先前在边上候着的一行仆人离去。
晏亭柔闲来无事,听闻此处山间风景好,就来转转,方听见鹤唳之声,好似传自崖壁转角,就想爬过去看看。虽然这个季节传闻中的仙鹤应早飞走了,可她好奇想去一探究竟。
只是那小路陡峭,她爬上去才发现,自己竟然寸步难行,再看看下边陡峭的石壁,忽觉后悔。自古有言,上山简单,下山难。可不就是当下的境地么?瞧着不高的崖壁,拉扯着山间草木,攀爬几下就上来了,可回头往下看,竟然比自己都高!前面没有路,下面又跳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正犹疑间,忽听有人说:“可是下不来了?”
她抬头,望向声音来处。见赵拾雨朝着自己跑来,忽觉有些局促,慌忙看着自己衣衫有没有被木石刮着,恨不得眼前有面镜子,不晓得发髻上的玉钗是不是乱了,怎能让他瞧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即便晓得自己在他心中没什么大家闺秀的印象,可也有些不安,就紧张的说:“我,我想走去那边瞧瞧,好似有鹤鸣。”
“你下来,我让武同去。”赵拾雨走到她跟前,回头喊了一声:“武同,去看崖壁后面有没有白鹤!”
他不再理武同和闻言良,好似这山间只有小柔和他两人,他展开双臂,“拾哥哥接着你,跳下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闻言良,有些不好意思,“你,你拉我就行。”
赵拾雨很是明白她的心思,于是回头看着闻言良,只眉眼含笑一下,闻言良忙识趣的转身背了过去。赵拾雨这才对小柔说:“没人瞧见,来我怀里。”
这话说的既暧昧又风流,晏亭柔瞪着他,有些嗔怒。
“哦,拾哥哥说错了。那我从新说一遍,此前那句当你没听到,”赵拾雨一副了然于胸,明白了她意思的样子,“下来,拾哥哥拉着你。”
晏亭柔将手递给了赵拾雨,赵拾雨向前一步,将人拦腰从山壁上横着抱了下来。就让人圈在自己怀里,他故意抱了一会儿,对上她微红的眼眸,问:“以后还这般淘气么?”
“放我下来!”晏亭柔忙四处看,好在山间已无外人。
“拾哥哥问你呢?”赵拾雨摆出一副不回答,就不放人的架势。
“下次不了。”
“还有下次?”他那表情,摆明在说,不答应我,就在在我怀里待着吧。
“没有,没有了。快放我下来!”
赵拾雨看着她满脸绯红,笑了笑,才将人放到地上站着,“带你去吹风。”
“嗯?”晏亭柔从害羞中还未反应过来。
赵拾雨看了她一眼,朝着舞鹤亭点点下颌,示意她跟上。走到凉亭中,坐在石凳上,调了调琴弦,手指抚在琴上,弹了一曲。
那琴曲如泣如诉,声音袅袅而过,传的悠远,缥缈随风散入山间。
听得晏亭柔愣住了,看得自己好似也痴了。赵拾雨这日一袭白衫,端坐亭中,仿若谪仙人间,而那琴弹的好听极了,曲中似带了过山流水,濯净了耳朵。
“好听么?”赵拾雨笑问。
晏亭柔对上他那瞧着甚是多情的眼眸,慌了一下,忙看向远处山川,扮作不经意的问:“嗯,什么曲子?”
“广陵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