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红衫女子,在雨中竹林间穿行。
这两个本该不会遇到的人,皆因她而交织在一起。三年前她和高水阔解了亲,可赵拾雨却说要娶她。此刻,晏亭柔被雨打的无比清醒,她重遇这两人,也许是老天爷给她的赏赐,将她从三年漫长的梦里唤醒。
于她而言,一个是纠缠,一个是期许。一个是得不到,一个是想得到。
其实她两手始终是空空如也,即便她这三年都努力的经营着印坊,让自己沉迷于旁的事情,可她始终没走出那场被小女儿心思拉扯的噩梦。
那时,她没想好要如何接受为高家开枝散叶,与她人共侍夫君,于是她拒绝。可她太小了,并没有能足够强大到可以承担拒绝后非议的心境。她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心若磐石。可那不过是她伪装的铠甲,瞧着坚硬无比,其实只是冰做的外壳,遇到温暖便化作水,将内里柔软和不堪统统暴露出来。而赵拾雨就是那场“温暖”,让她在温柔里沦陷着,想贪恋他的好,又提醒着她,其实是她一直没有走出来。
晏亭柔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滴,她想着是不是应该将这些过往统统埋了,立块墓碑,上书“浮生年少”。
暮春时节的雨,随风潜入夜,淅淅沥沥,越下越大。
赵拾雨在院中竹林的路口追上了晏亭柔,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什么叫从未是一路人过?”
晏亭柔回头,“我直到方才,才意识到,当时你那句兄妹之情,我也觉得不妥。我爹爹不过是个落魄文人,在临川这小地方做些营生罢了,我爹爹没那个福分生个小王爷出来,我也没那个福分,有这样一个哥哥。”
“那日去金山寺,我之所以说亲如兄妹的话,只是不想听那女子编排你有不轨之心。我不想听人说你的不是。”
晏亭柔看着雨水滴在他脸上,他似有些怒了。她觉得那不如趁着这雨,浇打的人清醒些,说清楚也好,她说:“你不必解释,我,现在不在意了。”
“不轨之心,不是你有,是我有。”赵拾雨的手从她胳膊上滑了下来,垂落在身边。
“那就藏起来吧。”晏亭柔转身,背对着赵拾雨,想把曾经自己期许过的一点点念想也打碎,又说:“你曾经说过要来娶我的话……”
“我说的是认真的,我来了。”
晏亭柔摇摇头,“我,曾经当真过。可后来却不信了。”
“我来找你了,小柔。”赵拾雨有气无力。
“可我不需要了啊。”她嘴角翘起一抹笑,可觉得眼中暖暖的,不知是泪还是雨。
晏亭柔离去的时候,那雨仍是纷纷落下,可却似浇打在她身后。她将自己从一场下了三年的雨里逃脱出来,那场雨里,有她年少无知时,曾偷偷等过的人,有她两小无猜时,想与她朝朝暮暮的人。
她心里舍不得,他那样好的人,多看一眼都能让人心如鹿撞,让人觉得同他在一处,便是世间最好。可仍是果断放开了手去,她要先将自己的心看清楚,再去等,谁能走进她心里。
幽篁里院子外的竹林小径,就只剩下一袭胭脂红的公子,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好似错了,又好似错过了。
不知油纸伞撑在他头上多久,直到他觉得精疲力尽,再也站不住时,才对着身后之人说:“言良,我心里好生难过。”
“我心里也难过啊,走,喝酒去!”
赵拾雨木木的扭头看了一眼给他撑伞,同他说话的人,竟然不是闻言良,“怎么是你?”
高水阔撇撇嘴,他没有赵拾雨高,就伸着手去够他,结实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搂住了,“我怎么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念在你也被小柔抛弃的份上,咱两同是‘天涯落水人’的份上,我原谅你上次将我推水里的事了,走!我请你吃酒去!”
赵拾雨抬手掰开高水阔的手,纠正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浑身冷的紧,心里冷的更甚,若有一壶酒能解他千愁,好似也不错,“我和你不一样,我没你那么多颗心,能分给别人。”
高水阔一脸嫌弃的看着浑身湿透如落水狗的赵拾雨:“男人三妻四妾很是寻常,你们世家子弟哪个不如此?况且我只有一个妻的位置,不还留给小柔了?她都不肯吃我的茶,你啊,别痴心妄想了!”
赵拾雨瞪着他:“我只娶她一个,只要她一个。你,才是别痴心妄想了!”
“好好好。看在咱两个都痴心妄想的份上。”高水阔冲着后面大声喊道:“上酒啊!人都死哪去了!”
两人共撑一把伞,相互嫌弃的走回幽篁里。
晏府外,守门的家仆见小姐独自在雨中策马回来,忙叫人去唤表小姐。丰秀儿一听,胡乱拽了个披风就奔了出来,绕是有人撑伞,她也淋湿了不少,看见晏亭柔,将披风往她身上一围,就责备道:“怎么一个人淋着雨就回来了?真以为自己身子骨多好呢!六郎不是驾马车出去的?”
晏亭柔径直朝着钟灵苑走去,“我让六郎候着赵拾雨。”她扭头对门口的仆人说:“这马我是在醉云楼借的,一会叫人送回去。”
丰秀儿追在她身后,给他撑着伞:“小柔,你怎么了,这是?”
“没事,就是说清楚了,有些乱。”
“说清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