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一听,头发根都炸了起来,飞奔到了马车前,人站在地上,身子一下扑到马车上,头钻进帘子里,“小王爷,怎么了!”
“我没事。”赵拾雨抬手让他躲开,自己下了马车,站在车旁。闻言良已打了精竹篾的油纸伞在小王爷头上,武同赶忙帮他掸身上的香灰。好在香已燃尽,没烫着小王爷,武同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躬身清理着。
赵拾雨看着晏亭柔头也不回的朝醉云楼走去,那抹海棠红就淋着雨,缓缓的消失在高楼之前。她说,我,无意的。是无意打散了香灰么?还是,她无意去听笛曲?亦或是,她对他无意?
醉云楼本就是高水阔家的产业,他上次在花朝节,被赵拾雨推落入水之后,一直惦记着这恨。巧那日跟他的随从在醉云楼安排晚宴,见赵拾雨三人在醉云楼门口马车边站着,就唤了身边脚程好的,“快去告诉郎君,那小王爷来醉云楼了。”
已有醉云楼里伙计带着赵拾雨一行入了院中,武同问:“醉云楼,不上楼么?”
那人答:“寒食节禁火,这几日我们店里只有寒食。倒也是我们的特色,等下客官入了小院里,就懂了。”他带着人穿过院中层层竹林,走过悬石小瀑,绕过石子窄径,才入了一个清简的院落,上头挂了一个竹匾——幽篁里。
这幽篁里说是院落,不如说是个大的雅舍开间,里头宽敞的很,可统共也就摆了一张方桌。四周除了朝南开的横拉门,其余三面墙,一面挂了珠帘,摆了竹榻,供吃茶,一面靠着窗,放置了一桌两椅,用来听雨观花,还有一面摆了架绘了山河的薄纱屏风。
晏亭柔面上真如做东的人宴请一般,平淡又有礼的说:“这里也都吃冷的东西,不过有些意思,总比中午家里带的那些,吃起来味道好些。”
桌上有金齑玉鲙,是生冷的鱼片,有炸好十分耐放的寒具,是绞成丝的面食,还有甜甜的琥珀饧……虽然都是冷的,可种类和花样繁多,显得热热闹闹的摆了一大桌子。
赵拾雨只将食物放到嘴里,并未吃出什么差别来。还端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来,两人只简单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一厢,高水阔已经风风火火奔幽篁里小院来了。
醉云楼的伙计推门,上了最后一道餐食,“豆面团子。”
晏亭柔将盘子往赵拾雨那里挪了一下,正巧那伙计关门,风略过豆面团子迎着吹起些许粉末,赵拾雨那如星双眸闭上了。
“眯眼了?”晏亭柔问。
“嗯。”赵拾雨揉了揉眼睛。
“别揉。”
赵拾雨立马垂下了手,闭着眼睛面对着晏亭柔。她四下张望,从窗边的小案上拿起了一柄立着当做摆设的团扇,站到赵拾雨跟前,“我帮你吹一下。”她抬指轻拨了赵拾雨眼皮,拿着团扇扇了扇。
两人挨得极近,似能感受到冰冷屋里,只有彼此的余热。方才都没有注意两人的姿势,此刻发觉时,竟都有些紧张。
“你们在干什么?”高水阔闯进屋里时,就瞧见赵拾雨坐着,晏亭柔与他面对面站着,正弯身拿着团扇遮住了半张脸,瞧着似在亲吻。
赵拾雨抬手捉了晏亭柔的手腕,他心上慌乱,刚想说别吹了,就被高水阔打断。
晏亭柔也吓了一跳,她应该怕羞才是,可见来人是高水阔,就想该视他为无物。
她的目光跨过高水阔,看着门外如帘雨线,好似忽然被这乱入的人,叫醒了。
她心里在问自己,在做什么。自从她重遇赵拾雨之后,她心上生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情愫都是什么?她挣脱开赵拾雨的手,将团扇扔到桌上,干脆利落的掀开赵拾雨的眼皮,吹了两下,问:“好了么?”
赵拾雨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兰花香,还有些许博山香炉里的檀香味儿,和在一起,让人有些意乱情迷。刚好借着眨了眨眼,遮盖了自己的紧张,“好了。”
晏亭柔坐回自己的位置,问高水阔:“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高水阔挠了挠下巴,“咳咳,就没什么。”
“你来做什么?”赵拾雨和晏亭柔异口同声问道,两人相视一眼,又瞬间躲开。
高水阔指着赵拾雨,同晏亭柔说:“我要跟他打一场。”
“为何?”晏亭柔问。
高水阔无比理所当然,“为你啊。”
晏亭柔目光扫了一眼赵拾雨,又瞧了一眼高水阔,她觉得好像有些事情乱了。她见闻言良和武同已经跟了来,不必忧心真的打起来。就想着,欠他的人情饭已经吃完了,她该去理一理自己如麻的心事,就说:“那你不必了。”
她看着高水阔,感觉自己已同他说了很多次类似的话,可好似永远都叫不醒他。她面上冷冷的,“你有家室,与我无干,莫要再纠缠了。而他,他是小王爷,我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从未是一路人过,你也不必乱思量。”
她起身朝着门外走去。高水阔在身后叫嚣:“方才你们那般亲昵,怎会不是一路?小柔你莫要被他骗了去。这等世家公子我见得多了,没有几个真心。”
晏亭柔不禁释然的笑了,侧身说:“你的真心,我也不稀罕。高水阔,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
赵拾雨推开闻言良给他打着的伞,去追晏亭柔。路过高水阔的时候,不屑的说:“你才是没有真心。我同你不一样,我只求她一人。你,呵,不过是个朝三暮四的浪子,也配谈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