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了官的沈置,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反而多了一点愁容。
原本便是他一辈子中庸,只想安安稳稳地混俸禄,现在却因为于氏,不得不被搅进这样一个局里。
他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一双儿女,忽然觉得沈郁茹眉眼间有了几分她母亲的样子,越发的端庄大气。
“恭贺父亲迁升。”沈郁茹觉出他在盯着自己,并不太自在。
本来是值得恭贺的事情,可自从听于氏说是成王有意升了自己的官,沈置便无时无刻不想撂挑子。
年轻时都没有那样出入风云的念头,到老了更不想缠上麻烦。
他复又缓缓地转着茶壶,只无奈地轻哼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回复。
“爹,我现在封了将军,阿姐也得了诰命,您大可以放心!”沈子耀特意将封赏说出来,偏要让沈置知道他们的好。
嘉宁大军回城,如此大的动静,沈置自然是知道的。
他心里竟生出些惭愧来,一辈子求安稳的他,后辈年纪轻轻竟已功绩显赫。
“父亲可知道书文院背后之人是谁?”沈郁茹直接发问。
沈置手一顿忽得微抖,紧接着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你知道?”
没成想,沈郁茹竟已经能知晓朝中的情况。
“成王看重父亲,不知父亲意下如何?”沈郁茹实在不愿意与沈置绕弯子。
几日难眠的事情,如今被当面指出,他仿佛泄了气一般,将茶壶往锅炉上一搁。
明明十分棘手,可他终究不愿显露出自己的软弱。
沈郁茹太了解沈置了,他本就没有那份胆量与魄力往这种局面里挤。况且昨日杨逾也说了,是于家与成王走得近。
再看沈置升了官却不甚欢喜的模样,其中原委便能大致猜出一二。
暖炉上的茶壶在此之前已经被温了许久,现在水有些沸了,沈郁茹看了一眼那些水汽,抬手将壶拎起来放在一旁。
“茶壶在火上烤久了,里边的水便被蒸没了,最后保不准这壶也裂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杯子里添了热茶。
沈置怔怔地盯着杯子,忽然觉着心口压着重石。他现在何尝不是被架在火上烤,怕将来成王要他做什么污七八糟的事情,可现在想退不能退。
他害怕自己便如这茶壶一般,水尽壶裂。
“父亲有难处便说,阿姐会帮你的!”沈子耀心急,看不得两个人这样不动声色地面对面。
活到老了,竟还要自己孩子出手相助,沈置终究是放不下面子。
沈郁茹本就没指望着他能说出什么,今日来不过是想提个醒。
见人沉默,她提裙起身:“于家与成王走得再近,在前朝独闯虎穴的还是父亲一人,况且真有事情,于家也没有开口说话的份。”
有些话虽然不该说,但是她必然要让沈置看清楚情形,不要一味地就着于家,最后害了自己。
“女儿告退。”沈郁茹行礼,准备出门。
听或者一番话,沈置忽然匆忙起身:“哎…”
沈郁茹停住脚步回身去看:“父亲还有事?”
二人对视良久,沈置忽然垂下目光叹了气:“你多帮着照料吧。”
没有好水性,不往深水游。他知道自己应付不来成王那些明里暗里的东西,终究还是开了口。
“好。”沈郁茹得了一点授意,也便知道后续于家一面如何应对。
她与沈子耀踏出屋门,正见于婉灵挽着于氏往这边走来。
二人喜喜洋洋有说有笑,似乎刚得了什么欢喜的消息。
于氏照例抚了抚鬓角,一抬头去见着了阶上冷目看过来的人,忽然一激灵顿住了脚步。
“如今一个两个得了加封进爵,还愿意往这寒门小舍里来啊?”于氏白了沈家姐弟一眼,整理了手帕挺胸仰头。
沈郁茹不愿看于氏,只径直走向于婉灵:“姐姐学些慧眼识人的本事,免得遇人不淑,最后引来杀身之祸。”
这话里话外都在告诫于婉灵,别跟姚璟走得太近,免得最后害了自己。
于氏听了这话可不乐意了:“你是眼馋我们灵儿有个小世子吧?”
“就是,世子待我极好,送了许多珍贵珠宝,锦绣华衣。”于婉灵说着,便又抚头发又顺裙摆,刻意显露出来。
见钱眼开,怕是于家从根儿便带出来的本性,沈郁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于氏抬头摸了摸头上的珠钗:“成王还送了这许多珍珠来,如今打成钗,倒十分显我气色。”
阳光下,二人头上闪亮亮,满头的珠钗金饰,尤其是那硕大的珍珠,十分夺目。
这样好看华贵,又能显着权贵亲近的珠钗,于氏恨不得一人戴两份。
她头上已经看不出多少露着的头发,即便是硬塞,也要把珠钗堪堪挂在不多的头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