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时洲那双痞戾的狼眸此刻微微眯起,幽深至极宛若漆黑无垠的天幕,一眼看不到底。
楚婳缓缓垂下眸子,手腕发抖,沉默地望着满桌的美食,却觉味同嚼蜡。
霍时洲搁掉筷子,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左手轻轻摩挲腰间的明鸿古刀,右手淡淡朝朝岳知招了招。
岳知熟悉主上,感受到他此刻的低气压,连忙起身走到边上,俯身道:“属下在。”
霍时洲低声对岳知交待了几句话。
而六宜楼一楼嘈杂,楚婳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岳知神情一肃,点头应是,饭都没吃完就匆匆离开。
她的心绪此刻被知府小儿子要纳自己为妾这件事给搅乱,也顾不上别的,她蔫蔫爬在桌上,用筷子戳着糖糕。
适才在大街上见到知府家的马车,去的方向恐怕就是她家的药铺。
楚婳咬唇,心上泛起心悸和慌乱,眸中氤氲起水雾。
阿娘今早去灵岩山采药了,明日才能回家,现下家中无人,药铺也只有郎中和药童打理,知府的人过去很可能会扑个空,倒是能给她一瞬喘息的时间。
但知府是官家,她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这桩婚事由不得自己。
她得撑到明日,等阿娘回来。
如今能为自己做主的也只有阿娘了。
思索片刻,楚婳忽觉眼角湿润,她一惊,原是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她刚想抬手去擦拭,而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递过来一张干净的帕子。
“莫哭。”霍时洲嗓音沉沉,垂眸静静看着她,“别怕。”
楚婳咬唇,正要接过帕子道谢。却不料,他竟直接捧起她的脸,替她擦脸上的泪。
她的下颚被轻柔地捏着,他的动作虽有些强势但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楚婳呆了呆,一瞬间就忘记了流泪,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近在咫尺。
霍时洲微微俯身,长睫淡淡垂下,眉睫清浅无痕,从都到尾一句话未说,只是沉默无言地替她擦拭眼泪。
楚婳有些忐忑,当看到他将帕子重新收进口袋,她心下又是一叹。
那帕子是她担心他旧伤再裂开而留给他的,没想到头来还是给她自己用了。
霍时洲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面前的小姑娘哭哭起来也是安安静静,一双水眸波光潋滟,眼尾染着淡淡的霞色,漂亮又柔软,目光朝他看过来时,猝不及防戳中心头,他顿时心田塌陷一块。
霍时洲将茶杯递给她,温声道:“适才我见阿婳手掌纹理细腻,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楚婳捧着茶小口喝着,闻言眨巴了下眼睛,“你还、会看手相?”
“外祖母喜欢,我便略知一二了。”霍时洲嘴角微勾,“我再仔细给阿婳看看吧。”
楚婳犹豫一瞬,慢慢将手伸了出去。
见他端详了好一会,狼眸深黑莫名的专注,她不由得抿唇一笑,“可瞧出、什么来了?”
霍时洲学着神棍的样子掐了个手指,挑眉笑道:“命格不俗。”
他眉眼痞戾自带风骨,手指修长,做这个动作虽无仙气,却十分得赏心悦目。
那双狼眸侧目看向楚婳,含着笑意,竟让她心尖微微一动。
“我掐指一算。”霍时洲轻笑一声,语气玩世不恭,但眼神里却藏着坚定,好似在做着什么承诺一样,“阿婳,是天生富贵花。”
楚婳被他逗得嫣然一笑,心绪倒是没有先前那么烦闷了。
“阿婳若吃饱了,我们就出去逛逛。”霍时洲将油纸伞拿起来,垂眸询问她:“明日是谷雨时节,你想采茶叶还是赏牡丹?”
楚婳本是没有心情,但想到今晚是不能太早回家,出去散散心也不失为良策。
她想了想,道:“那、去采茶吧。”
牡丹花种植于姑苏城内富人庭院之中,寻常百姓家不亦得见,一年鲜少能瞅上一眼。
霍时洲点头,笑了笑:“都听阿婳的。”
楚婳走到柜台结账,却不料掌柜摇头指了指门外:“姑娘那桌饭菜钱,先前已被那位公子结了。”
她愣了愣,侧眸看向在六宜楼门口,正等着自己出来的霍时洲。
他纸伞而立,玄墨锦衣,腰配古刀,痞戾的狼眸溢出点点的温柔,嘴角噙笑,朝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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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节气,寒潮已去,春意渐浓。
南山下,茶田里小娘子们言笑晏晏,小郎君们石前挥舞拳法。落日余晖里,白发老翁垂钓河畔。
楚婳背着小竹篓慢悠悠地走在田园间,微风吹拂,衣摆轻盈。
她手艺极巧,摘茶叶的动作迅速又温和,指尖晶莹剔透,白皙的肤色与清绿的茶叶相映,柔雅如画。
小雨连绵,霍时洲换上青衣短衫,头戴斗笠,握着鱼竿静静立在岸边,身形若松。
片刻后,他腿边的水桶就装了一条五斤重的鲈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