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跌跌撞撞地跑,突然脚下一软正要跌倒,褚策眼疾手快飞身过去将她一把抱住。
夜虽然黑,她也垂头不语只是挣扎,但他只看了一眼这女子的眉眼,便知道了——她就是她!
霎时间,褚策心绪旋转,眼前似有一道迷光,将他和她带回了那个杏雨纷飞的春日里,带进了那个含着馨香和朝露的梦中。
他万端激动,抱紧了明玉想走——
可她却在挣扎。
冰冷、抗拒、恐惧地挣扎。
这挣扎让褚策清醒,想起了内里有诸多蹊跷,再低头看一看她——高了,苍白了,眉眼长开了,美还是美,却美得不简单。
他终究恢复了神色,松开明玉,和气笑道:“姑娘小心些嘛。”
明玉连连后退几步,屈了一屈膝算是道谢,便急匆匆隐匿进了黑夜里。
过了一会儿,听到一群人奔突的声音,依稀有人喊道“在那里!”
褚策心头一紧,眉头蹙起,却听一旁嫣然轻轻叹了口气。便强忍住千头万绪,故作打趣问嫣然:“刚刚那女子是谁,十分没有规矩。”
嫣然凄凉一笑,答道:“听说是个富贵公子寄养在府上的姑娘,也是个苦命的人。”
褚策笑:“你倒是同情她。”
嫣然似是被戳破了心事,登时脸上半红半白,不知如何作答,只抿嘴垂头立着。
褚策似是不以为意,说过便罢,勾起嫣然一抹纤腰入怀,又低声没正经地调笑起来。
所有的人,包括明玉在内,对于这桩事情都不知情或不留心。谁也没有料到,就是这个冒失的重逢,把后面的局势扭转得天翻地覆。
自那晚起,褚策常夜不能寐,想起许多过往,也生出许多疑虑。那眉眼,身形,气息,只能是她。他曾打听到她已死在西厥,却不知何故又活生生出现在并州袁府,若按嫣然所说,她被一富家公子寄养在此,那么这背后之人是谁。
他极有城府,并没有直接去拿人,也没有喊来袁侃质问,免得打草惊蛇。只在这些天里,将事情一件件摆开来部署。一边面上对袁氏施恩,一边对那林之海暗中试炼。同时叫岳子期循着明玉这条线索开始调查。
那岳子期巧捷万端,短短几日就办好了这件事。他先确认了明玉性命无虞,又查出了她是七公子褚萧寄养在此,最后翻出了七公子褚萧和袁侃的首尾。
此时,事情已查得水落石出,褚策不是无故疑心那袁侃。眼下就有三件事:明玉自然需要接走,并州州牧之位也须快快有个定数,然后就要将袁氏一族连根拔除。
想到这里,褚策问道:“林之海那边如何?”
岳子期答道:“林之海知道袁侃对他有杀意,一旦当上州牧,他林氏一族难保。他说君侯之恩,不只是拔擢,更是救命。立刻答应了送他的嫡长子到我军中来。只是他说,那嫡长子他唯一的嫡子,所以恳请君侯赏他做个文官。”
褚策点头允了。本来要那林之海的儿子到军中,也只是扣住做个人质,没有指望他能冲锋陷阵。他日若验明那林之海没有二心,有磐石之志,自然放他儿子回家。
岳子期揣着这情形,便知林之海出任州牧已经是板上钉钉。虽说袁侃曾私下送他许多钱帛珍宝,在这大是大非面前他也不敢有丝毫差池。要怪就怪袁侃自己,东不沾西不沾偏偏要沾七公子褚萧,碰了褚策的逆鳞。
况且,袁侃手腕高明,在并州根基深厚,若不斩草除根,那林之海即便是做了州牧,也是他们前脚一走,后脚就做不稳当。到时候,辛辛苦苦打下的并州,就等于拱手让给了袁氏和七公子褚萧。
这等情况,不要说褚策不能姑息,就是他自己都不能忍下。
但他见褚策脸上依旧肃穆,便另提起一事来作调节,笑问道:“明日君侯是要亲自去接那明玉姑娘吗?”
褚策点头,拿出几封书信在灯下看。
果然,他十分在意那姑娘。
岳子期双目转动,心里想着这桩风流韵事,嬉皮笑脸起来。
“要说这袁侃一事,君侯自然明察秋毫,起源却是明玉姑娘。那姑娘我瞧见了,是个绝色美人,见者动心,难怪七公子要将她豢养在深宅。只是那姑娘在袁府遭了许多罪,君侯以后一定要温柔一些,好好疼爱才是。”
褚策停下手中之事,烛火映照下,一张脸阴晴不定,猜不出到底在想什么。岳子期忙闭了嘴——该说的他都已说完,这兆头不大对,他需赶紧告了退回房睡觉。
等他推门出去,见乌云掩月,朔风潇潇,心知明日这并州城就要变天了。可笑的是那袁侃,还在安然地做着春秋大梦,却不知他那袁家上下,都已危如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