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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深秋的时候,京城一派萧索景象,收拾院子的仆人最辛苦,落叶扫也扫不干净,积了厚厚一层,脚踩在上头软绵绵的,还发出沙沙的声响。

晌午才过,就见着后院冒起烟火,吓的管家以为哪里不小心起火了,急忙忙带着太监提水灭火。等发现是他们主子爷带着儿子烤肉吃,烟熏火燎的满院子全是味道,也只好悻悻然退下,再不敢多言语半句。

“整个家里,就数你最胡闹,带着头折腾,看给管家吓的,也不知道让儿子学点好!”,檐下风小,索性坐着慢慢喝茶,看他们几个忙活半天,谁也不去吃,全是图个新鲜。

“额娘,您先吃……”,春儿用白瓷描红梅的碟子盛上新烤好的肉,递到我面前,他如今已过了十四岁,眉眼舒展,像极了浅香。

“春儿到底是我大儿子,就是比你弟弟们懂事,知道有好东西,先来孝敬额娘。”,接过碟子不敢怠慢,忙尝了几口,才放在一旁。眼角瞥见十四小爷望向这边,嘴角似有隐不去的笑意,母慈子孝,这情景必是他所乐见,尤其春儿的言行,一举一动,他都更为看重。

春儿心机深沉,和他亲娘太像,敏感细腻又争强好胜,很多地方,他知道如何去讨他父亲的欢心,只是旁人永远也看不透这孩子真正心思;就如太监密报,春阿哥曾有许多次,暗中到西郊寺庙去探望浅香,可这些事他都瞒的严严实实,不肯透露半点风声。

方才夸奖春儿,弘明只是抬抬眼睛,笑的意味深长,连半句争辩都没有;想来他对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必是心知肚明,对他春哥哥从小得宠也习惯了,所以绝不会去逞强较真。

“额娘,皑皑要烤个最好的才给您端来,不是不懂事!您说过,这辈子要倚靠皑皑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皑皑才不管什么是客套礼数,冲过来就从背后搂住我脖子使劲摇晃,撒娇耍赖的要我改口,连之前的玩笑话,也给嚷嚷出来,惹的丫鬟都在旁边偷着笑。

“倚靠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起开!”,皑皑的娇还没撒够,被他爹一手拎起来,扔到一旁;这人欺负孩子不知羞愧,还要挑起眉,再瞪几下眼睛才算解气。

“好了!你添什么乱!我且问你,八哥身体如何了?可好了没?”,本想回手将他一把推开,谁知人家还挤着坐了下来。

“病是好的差不多了,皇上也开恩,给恢复了之前的俸禄,好歹能维持那一大家子的开销,可供养门客,就吃力了点。不过就算如此,朝臣中,八哥威望仍是最高,大臣都说他是诸位皇子中,最贤能之人。可惜啊,立储的人是皇上,又不是朝臣,八哥算是走错了门路……”,小爷说的漫不经心,看来他对世情了解的一清二楚,可算不用我太操心挂怀。

“对了,这给你吃!”,才要开口,手上多个温热的东西,低头看,是个小巧的烤白薯,略微露出糖浆,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我拿这个捂捂手算了,当着儿子,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张嘴去吃……”,看三个儿子都在眼前,当娘的谁好意思捧着白薯肆无忌惮的吃,往后还如何拿出威严管这个家。

“那你当初,干嘛当着我吃的热火朝天的?好歹也是个芳龄二八的黄花姑娘!当着男人,说吃就吃!我现在也忘不了,大雨滂沱,地上都要淌成河了,有人也不在意,就知道吃,香甜的气味,勾搭我也想吃……”,十四倒是不在意,偏头看我一眼,微微笑起来,他目光沉溺,仿佛又记起几辈子前的往事。

“你不是嫌脏吗?”,就会装,这会子说什么别人勾搭他吃,明明当时厌恶的要死,怎么翻脸就不承认,以为我都忘干净了是怎么的?

“我当时不好意思,素不相识的,就和人家姑娘分东西吃……”,他将头偏向一边,许是触动往日情怀,羞涩劲儿又涌上来,怪不得九哥说,十四爷看面相是风流不羁,骨子里是个傻了吧唧的纯情种。

“瞎说,你当时叫我贤弟的,怎么就扯上姑娘了?”,他当时明明随风贤弟、随风贤弟喊得欢实,这会子找借口,也不至于连往事都推翻了。

“全天底下,就你最傻!”,额角被他狠狠一推,差点仰头栽过去,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瞥着我,眼角眉梢全是不屑。难不成,他当时就知道我是女扮男装?!这么些年,唯独我自己沾沾自喜,让人家占了大便宜……

“十四,你的爱妾呢?她最喜欢凑热闹,这好时候,如何不见出来玩?”,这当然是玩笑话,早过了争风吃醋的年月,话茬点出来,自然是有用意。

“爱妾?谁?娇雪?没瞅见,你有话直说,拐弯抹角的招人生气……”,果然他脸色立刻就挂不住了,多大年纪了,还是孩子脾气,半点都不识逗。

“哟!还生气了!”,使劲戳了他脸一下,却被灵活闪开,“十四……,娇雪和八嫂走得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今儿早上,又看见她出门,细问了管家,说是八福晋请。我倒不是说,不让她和八嫂走动,只是眼下情势混乱,外头闲言碎语叫人不由得多想。况且,她历来就没脑子,你又和八哥常来往,只怕,混的越近,就越容易节外生枝……”,八嫂是通到底的直爽脾气,娇雪是一点就着的爆炭,两人都是禁不住三两句糊弄就任人摆布的主儿,现在凑一起,如胶似漆的,恐被有心人利用,平生是非口舌。

“我回头说她两句就是了……,她和八嫂许是就伴解闷,都是深闺内眷,也没什么把柄落好给别人。你别操心这些,现在眼瞅着天又凉了,仔细症状反复才是……”,十四爷这个人,聪明缜密,他言行多半淡漠,可其实主意定了,谁也管不了。也不知他是真没把娇雪的事情当回事,还是刻意敷衍我,隐隐之中,总觉得心神不宁。

太子被圈禁的紧密严实,可还是心未死,屡屡用奇招和朝臣暗中通气,意图翻身,可皇上就拿他当个游戏,但凡和太子有所往来,尤其是助其谋逆的朝臣,全部施以重罪,流放抄斩者不少,无非是杀鸡儆猴,让太子彻底死心。

准格尔头领策妄阿喇布坦从京城回去之后,就听闻他遣大台吉领精兵六千人徒步绕戈壁,跨过大雪山,涉险冒瘴,昼伏夜行的用了九个多月,终于抵达藏地。包围了布达拉宫,诱骗僧人放松警惕,强行闯入宫门,刺杀了拉蔵汗,俘虏了拉蔵汗的妻子,抢走各庙重要法器,遣人回到伊犁,囚禁了六世的伊喜嘉措。

这一晃就是半年,皇上操劳神伤,又赶上皇太后薨逝,心神交瘁之下,颁布了诏书,回顾此生,大叹为君之难。冬天最寒的时候,风雪交加,片片雪花真就如同鹅毛,从天而降。深夜宫里太监传召,说老太妃已经水米不进,满口说要见十四福晋,皇上命速速进宫。

“别急匆匆走,拿着!”,临出门口,十四小爷将银熏炉放在我手中,“算了,我和你同去,在宫门外候着,走吧!”,他低头帮我系好斗篷缎带,时辰紧急,也顾不得许多,知道他也是执拗脾气,既是要同行,劝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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