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天照旧是听戏宴席,总觉得,准格尔大妃看宜妃的眼神怪怪的,言语间也多有试探,肯定回到行宫发现册子不见了,又不好直接拷问娘娘,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寻个话头就刺探几句。
可宜妃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准格尔大妃把宝贝遗落在自己宫里,还当是她为自己丈夫的前程问卜,处处拿佛语开解大妃。弄得准格尔大妃哭笑不得,她手下的侍从宫女也有意无意就往角落瞟几眼,看样子恨不能掘地三尺来找回宝物。
“我觉得你今儿,好像挺高兴的……”,沁玥推推我肩膀,虽是方才又被德妃训诫半天,可看见准格尔大妃心急火燎,又说不出道不出的样子,就忍不住得意起来,看她如此紧张,这无意间所得金册,必是了不得的东西。
“好多日子,都没这样热闹了,我近年来畏寒,难得出门,总也不能扫了兴致……”,沁玥若是懂蒙文就好了,问谁也不如问她妥当,可偏偏她和我一样,半个蒙文不识,就算宝贝送到眼前,也如睁眼瞎子。
“少唬我,快说,是不是我十四弟送你什么宝贝了?拿出来给我瞅瞅又怎么的?还怕九嫂抢你的不成?”,沁玥猜的准,我确实得了宝贝,可不是金银玉器,是比那些了不得太多的东西。
“我瞅见十三爷了,你且先等我,我去和他请个安……”,拍拍沁玥的手,让她先莫要吵闹,老远看见十三弟步履匆匆经过殿间夹道,身旁又无奴才跟随,可不是个请教的好时机。
“你又嘬死呢吧!完颜滺澜!你不惹事,是不是闲的难受啊!给我回来!”,沁玥满心要拦阻我去找十三弟,可她又碍于娘娘在场,不敢声张喧哗,只能假装声色不动,可压低的嗓子都快喊劈了。
脚下加快步伐,小心闪避耳目,终于在殿中夹道追上匆忙急行的十三弟,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偶遇,简直快要憋的笑出声来。
“十三爷留步,给您请安,爷吉祥!”,俯身万福,行了个大礼,把十三弟吓的直发怔,不知所谓何事,如此郑重其事。
“原是你跟在身后,我当是谁呢?吓我一跳……”,十三弟定睛看是我,长吁口气,看来我是惊了十三爷的大驾,把他吓的够呛,又没做亏心事,弦崩这么紧做什么?
“十三弟,遇见你可太好了,正巧请教几个字,方才准格尔来的格格,显摆自己懂得多,故意为难于我和九嫂,非拿蒙文来糊弄人。偏你又知道,我半个蒙文不识,这会子平白给她们看笑话。不如,你帮我看看,这两个字念什么?”,把昨天在册子上抄下的那行字,拆开之后,随意拼了一拼,如此一来,就不易令人窥出其间的奥妙。
十四小爷太精明,给他猜的话,必然不会如此顺利;幸亏遇上老实敦厚的十三弟,就算他心怀疑惑,对我的话,也必是不会思量太多。
“览、地?这什么破玩意?准格尔的格格要干嘛?这也不成词,也不成句,故弄玄虚!”,十三弟眉头紧蹙,把字条翻来覆去都快看烂了,也没猜出是所为何意。
“嗯,估计就是耍我们玩呢,九嫂还有个字条,她说回头问九哥去;我耐不住性子,又碰巧遇上你,所以就拿出来请教。没事,甭搭理她们了,回头说几首楚辞,也糊弄糊弄她们去!”,其实准格尔的格格们,和我彼此间连话都没讲过几句,说这些借口,无非是让十三弟别要起疑才好。
“哎,澜儿……”,才要趁机告辞,就被十三弟一把将胳膊攥住,看他欲言又止,不知又想起什么?
“别拿自己不当回事,若御医诊治不妥当,回头我去帮你在宗室间寻些王府内的大夫,他们虽出身民间,可都医术高明,兴许……”,十三弟缓缓将手松开,言语间多有迟疑,恐怕他是听闻了传言,想要替我寻个可心得力的大夫来诊治。
“御医诊治挺好的,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别听你十四弟胡说八道,他有点风吹草动,就当天塌下来一样!”,这十四小爷论理,也不会把我的病症和十三弟讨论啊?简直莫名其妙,如何传出去的?
“不是十四弟说的,我是无意间,听见了御医在讨论方子……”,十三弟神情寂寥,言语中颇多保留,偏他又是不会隐瞒的个性,以现在忧心忡忡的样子来看,御医在背后,讨论我的病症,许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他们啊,许是挨了十四爷的责骂数落,心怀不满,所以话语间未免流露情绪。你别太在意,人越是娇惯,反倒越不争气。我没事,这天寒凉多变,你腿疾之前有病根,自己多在意些才是,别总替旁人挂念劳心……”,略微宽慰了十三弟几句,就借口九嫂在宜妃娘娘的寝宫等我,匆匆和他告辞,眼下耳目众多,唯恐再节外生枝。
等走了好远,再回头望望,十三弟仍是站在原处,见我回头看他,就抬手朝我摆了摆,催促快些离去。年华辗转,多少心事默契,已尽在不言中……
仲夏之季,八哥身染伤寒,没几日,竟茶水不进,奄奄虚弱,在府中静养,病情每况愈下,御医束手无策。多少人私下都放出难听话,说八爷这会子,全然是听天由命,等死罢了。
外人冷眼旁观也就罢了,可皇上在三哥的奏折上,御笔朱批,让御医为八哥“勉力医治”,这四个字,太过无情,等同于让八哥听天由命,着实寒透人心。据闻八嫂一见奏折,眼泪就落下来,怕耽误八哥养病,半个字也未曾透漏。
到了初秋,病情还是全然不见起色,屡有不治的消息传出,闹的八爷门客个个人心惶惶。御医奏报皇上八阿哥的病情,皇上此时的朱批,却是说八哥历来好信巫医邪术,不肯好好诊治,却被无赖小人哄骗,吃了太多无谓的药,体内积毒太多。此时一举病发,若有幸得以痊愈,就算他有造化。倘若体内毒气不干净,再用补药救治,估计是难上加难。
可口气听来,更似是一种讽刺,对他之前的种种过往所为的严苛讽刺,半点情面都没留。这些事,众人都严防死守的瞒着病重的八爷,他本就优柔细腻,心思细密,易沉湎伤怀,若再闻此打击,恐怕真要不治。
皇上侍奉皇太后于塞外散心回京,驻扎畅春园,途中必是要经过八哥养病的别院。为避免相遇,皇上口中未曾言明,却无意间透露出自己的心意。说皇太后年事已高,不宜沾染污秽病气,这对年老之人,恐多有不利。这意思很明白,病重的八爷就是污秽病气,不可让皇太后受到危及。
三哥、四哥、五哥等几位年长皇子,见皇父已然有所旨意,虽为难,却在商议之后,力劝皇上下旨,命八哥从邻近畅春园的别院,搬回城内的宅子。这一言行,尽管是皇上授意在先,可众人却心知肚明,对于已近乎性命垂危的八哥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弄不好,这条性命,就要交待于返城途中。
大部分人全在静观其变,暗中观瞧皇上的脸色,再行定夺。可偏偏此时,唯独九哥没耐住性子,他本就是热诚之人,行事坦荡不羁,全凭心意所为。先不谈他与八哥往日的兄弟情义,放在此时,他就已然是路见不平,仗义执言了。
“儿臣以为,八哥现在病重如此,若移往家中,万一遭遇不测,谁能承担此责?”,九哥话虽说给众人听,可眼睛却盯着四哥;方才三哥提了话头,就不再言语,五哥是九爷亲哥哥,素来亲密;唯独四哥与九哥平日就往来无多,性情不合,虽无过节,可也谈不上兄弟和睦。况且方才,四爷确实极力提议让八哥回府养病,他话说的最多,自然引起九哥的矛头相对。
九哥才一开口,身旁沁玥将我手紧紧攥住,我知道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感觉出已然是手指冰冷,手心冒汗,再偏头看,九福晋的脸色都已近乎煞白,也是,这个形势和节骨眼上,除了九爷至情至性,谁还敢再强出头。难保一个君心难测,就满门遭殃了。
“哦?确实啊,八阿哥此时病的极其沉重,已然不省人事,要是把他移回家,恐怕朕是难辞其咎了?”,皇上连眉毛都没挑一下,言辞不屑,口气冷漠,虽没怪罪九哥,却也没把八哥的生死放在眼里。
旁人见亲爹都如此冷淡,哪还敢再多言半个字,也都嘻嘻哈哈的随声附议,随圣驾离去。
“我迟早让这傻子给气死!你看着吧!”,九福晋的手缓缓松开,不着痕迹的长吁口气,眉宇间全是忧愁神色。看得出,她方才,估计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汗毛倒竖了,索性平安无事……
虎毒尚且不食子,看自打太子落势,就为这储君之位,已经死了多少朝臣,牵连多少皇子圈禁受罚,江上难守,最是无情帝王家……
“十四,我问你个字,上回准格尔格格猜字谜,写了蒙文,我不认识……”,想起小册子上的字,还剩几个没明白,就趁十四小爷心思烦乱的时候去请教他,估计他此时正为朝廷琐事困扰,没空琢磨我。
“哦,藏……,猜字谜?”,他到底还是低头沉吟了片刻,估计是有心怀疑,可架不住眼前奏折堆成小山,不得已,又埋首奋笔疾书。
“嗯,玩来着。你早些歇着,别太累……”,把红枣茶悄悄放在他手边,掩好书房门,静静退到院落中。
明月皎洁,清冷如水,剩下几个字,不用再问,也已然大白于世。
藏地全览图……
早有耳闻,准格尔大妃是藏地贵族之女,想不到,这件封金小册子,原是,她家乡的全览图,怨不得宝贝似的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