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翅膀硬了,不肯把你阿玛的话放在眼里了?”,小爷声音低下来,语气平静无波澜,这就意味着,他动了脾气,山雨欲来风满楼。
“额娘,皑皑没有犯错,阿玛就打皑皑……”,皑皑娇惯,发现我站在门口不言语,转头就朝我冲过来,扎在怀里,满口称委屈。
“皑皑没犯错,阿玛不会打你,纵是嫌念书烦闷,可谁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能由着性子胡闹,书此时不念,难不成往后要当睁眼瞎子,平白给人笑话?四伯父和伯母疼爱你,娇惯你,皑皑要心怀感激,不可放任自己淘气。你不成器,惹你阿玛生气,你可曾替他想想,这番苦心,是为了谁?还敢顶嘴?额娘都要责怪你声不孝顺……”,我纵然是心疼小儿子被责打,可决不能护短,若我开口责怪小爷一句,这事情才真不可收拾,往后让他还有何威严当家。
“额娘,额娘向着阿玛,不疼皑皑……”,这小子是不服软的性子,他现在心知肚明自己犯了错事,可就调皮,不肯老老实实认错,非要转个弯子,哄你高兴,转移注意力。
“因为你阿玛占理,就算他纵有不是,也轮不到你来多嘴!孝顺孝顺,所谓孝者,顺者为先。儿子,先生教过没?”,这话,是教训皑皑,也是哄身后的小爷,让他听着心里高兴,过会子,两人都风平浪静,也就没事了。
“可皑皑觉得,额娘喜欢阿玛,比喜欢皑皑多……”,把皑皑抱在怀里,他用胳膊揽住我脖子,凑到耳边小声促狭一句。这孩子就是精灵调皮的个性,对方才挨打受罚的事儿,早就抛之九霄云外,想起一出是一出。泪痕还没干,就笑的把眼睛都眯起来,搂着你脖子,使劲撒娇。
“皑皑要是乖一点,往后听话些,额娘就把喜欢多分给皑皑一些,别人都不知道。你是额娘的亲儿子,往后额娘还指着你光耀门楣,让我颐养天年呢,你这样淘气,我就只能指着你哥哥了,他又没皑皑聪明。”,男人要哄,不分年纪大小,你给他好听的,准保惹得他们飘然自得,仿佛这世间,没了他,就会天下大乱。
“额娘放心!皑皑往后定会好好念书,再不调皮,让额娘高高兴兴,你可别指着哥哥啊,他没皑皑聪明……”,果然,我小儿子再执拗,也轻易中招,只见他眼睛炯炯有神,使劲点了点头,开口许了诺言。
把皑皑交给弘明,让他们兄弟俩自己玩去,才空闲出功夫来照看最难哄的,才看见小爷面无表情,用胳膊撑着脑袋,倚在榻上不言语。
“你干嘛打我儿子?”,使劲拍了拍他腿,腾出些地方,好让我坐在身边,现在四下无人,可算是能和他开些玩笑。
“他不听话!”,小爷仍是在气头上,板着脸,惜字如金,叫人说什么都是自讨没趣,人家爷懒得搭理你。
“成了,我的爷,我听话啊,你笑笑呗!”,掐掐他的脸,不信能撑多久,“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生气四哥骄纵皑皑,让他随性妄为,怕他往后不知上进。可这孩子,虽容貌和我别无二致,脾气秉性,却像极了你,你自己看不出来?”,轻轻推推小爷肩膀,他总冷冷不回应,看我一人唱独角戏,还有什么意思。
“才不像我,散漫骄纵,明明是弘明才最像我!”,他倒是真捡好的挑,弘明谨慎认真,人又聪明,谁都愿意说他像自己。
“得了吧!弘明性子像我才对,心软又乖巧,往后是可依靠的人。说实话,你这三个儿子,唯有弘明最可倚重,他负责任、稳重、心地良善,交待的事情,一丝不苟,你有事情,尽可以交付于他,必不会令人失望。你大儿子,你愿意疼爱不要紧,可他脾气太像他娘,秉性里颇有些傲气,争强好胜,这孩子你要哄,别轻易训诫,心思敏感,回头伤了彼此。再说皑皑,他性情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桀骜任性,率真妄为,不理虚礼俗世,行事作为只凭心意;虽你认为他是被四哥四嫂娇惯的不成样子,这是一方面;可其实,皑皑确实恣意随性,不为世间礼数束缚,这到底像谁?恐怕比你还加个‘更’字!不信你就看着吧,皑皑长大了,才是拴不住的性子,上天入地,任君逍遥的脾气!可他和弘春都听弘明的话,所以,我的爷,你别自己费心生气,交给弘明去管他兄弟就是了……”,话一说,就收不住闸,把三个儿子细细分析一遍,好让小爷往后心里有个准谱,别平白生闲气。
“我这辈子,最可倚靠的,是我老婆,谁要倚靠他们三个!说,你今儿哪儿逍遥去了!”,手被他攥过去,三两句话,就把方才的话题抛之脑后,还说皑皑不像他,父子俩分明一个脾气。
“我啊,我看弘明书念的好,就带他出去玩儿了,也没走太远,在府邸附近转了转,顺道给广莲寺捐了些香油钱……”,不敢和小爷说太多,省的他怪罪,确实今儿是我私自出府,带着儿子到外面玩,回来还责怪皑皑胡闹,简直是立场不稳。
“偏心眼儿!”,谁知他将我手一甩,转头背过身去,再不言语,叫人惶恐莫名。
“我不是怕春儿功课忙吗,就没叫他一起去。你若是,你若是觉着我这嫡母当的不称职,回头,我再带春儿去玩就是了!”,推了推小爷后背,想来他是怪罪我忽略了春儿,可其实,叫春儿去玩,他也不肯去。
“我说!你为何不叫我一起去!讨厌!就算要带弘明去玩,咱们三个一同去就是了,捐香油钱、积功德的事儿,都不知道叫上我。还去吃糖葫芦,衣襟上都是糖霜,也不知道弄干净再回来,邋里邋遢,哪儿有当福晋的样子!”,他翻起身,低着头使劲数落我,还用手绢儿把衣襟上沾的糖霜擦干净,可神情明显有些羞涩,定是嫌我把他丢下,自己和儿子出去玩,想抱怨,又拿着爷的架势,不肯直说。
“带着弘明还有什么意思,等我的爷忙过这差事。咱们就出去玩,把他们都扔在府里,好不好?澜儿只愿和你两个人单独在一起……”,顺势揽过小爷的胳膊,他有时心思单纯,你肯开口好好哄,必不会再被责怪。
“可是真的?没糊弄我?”,虽然小爷明显沾沾自喜了,可还是要故作威严,不肯轻易表露欣喜。
“皑皑都知道,额娘喜欢他阿玛胜过这世上任何人,所以,澜儿只愿和你两个人去玩,今儿不过是带儿子积积功德,烧烧香,你又计较什么?”,倚在他肩膀上,熟悉的梅花香幽幽传来,好闻的不得了,快把人心都化了。
“我也,最喜欢澜儿,胜过世上任何人……”,这个人声音暖暖的,手心也暖暖的,任凭你铁石心肠,这会子都会被烤化了,心甘情愿追随他海角天涯。
转眼到了年底,皇上要去热河巡视,本应是诸位皇子伴驾跟随,可偏偏皇上这回是点名挑人,闹的众人各怀心事,喜忧参半。十三弟腿疾反复,总不得根治,皇上命他在京城休养,未在伴驾之列。其实,这会子十三弟腿上的状况还好,不见异常,皇上仍以此为借口,不准他护驾,明摆着是疏远之意,虽近几年早已习以为常,可十三弟到底是皇子,性子又高傲,难免心中忧愤,也常常哀叹寡欢。
八哥本在伴驾之列,但恰逢良妃娘娘过世二周年祭日,所以他理应前去祭奠母亲。唯恐在这紧要时刻怠慢父皇,八哥还特意派了太监去和皇上说明缘由,表示将在汤泉处等候皇上一同回京。其实,此举反倒是表明不忘母恩,显示孝心之意。
可谁也没料想到,传话太监竟带两只将死的老鹰送给皇上,惹来龙颜震怒,太过出人意料,把十四小爷等众兄弟,全吓傻了眼,不知此为何意。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刻意陷害,连查都不用查,八哥根本做不出来这事儿。就算他被魇了心智,都不会傻到这份儿上,明明在人前还父慈子孝,朝中重臣也多赞他良善,何苦在此时多此一举,得罪皇上?况且,以八哥优柔的性情,他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坏就坏在心软上,还如何能下着蠢笨的狠手。
可皇上就是愤怒已极,其实众人都不知道他老人家生什么气?皇上认为这是八哥对自己的诅咒,想早日夺嫡,登上皇位,盼自己早日薨逝,险恶居心,不可饶恕!
事后再琢磨,皇上也是借刀杀人,这死鹰甭管谁送的,谁暗地里下的黑手,太得圣上心意了!你们朝臣不是拥戴八皇子胤禩良善纯孝吗?好,他连朕都敢诅咒,敢暗害,你们还有何脸面保举他?这下子,才真是让八爷门客说不出来道不出来的狠招儿。
十四小爷说,天下人,都是皇上的一颗棋子,是进是退,都在君王一念之间,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亲儿子也一样,说话办事,如履薄冰。看来,十四爷心里,和我的猜想出入不大,这乌龙事情是谁做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皇上才是大赢家,借此铲除了心底的最大隐患。
皇上当即召集诸位皇子,责斥八哥是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还听信相面人张明德之言,背离臣子之道,找人谋害之前的太子胤礽,满大清朝,尽人皆知。皇上还说,之前他患病时,诸臣都不关心圣体,只顾着保奏八阿哥,令皇上无奈之下,只得将付不起的阿斗,胤礽又放出来,实属勉为其难之举,以至于数年之间,都郁愤非常。
结果八哥还与乱臣贼子为伍,结成党羽,密谋险恶奸计,算计皇上老迈,岁月无多。
皇上为了一股脑否定了八哥的出身和人品,连逝去的良妃娘娘都给无辜捎上,为君者心肠果然要够冷硬。且还把之前立废太子的蠢事儿也算在八哥头上,简直是牵强,这脏水泼的,令人哭笑不得。
看来,八哥此时再争大宝之位,已是渺茫至极,可他自始至终颇有被顺水推舟的无奈,可是造物弄人,明实情者,无不唏嘘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