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妈!给小阿哥带屋里睡觉去!”,人家还不搭理我了,直接喊皑皑的看妈进来,非让把儿子抱出去。
结果看妈不敢不从命,诚惶诚恐的把迷迷瞪瞪的皑皑抱起来,惹的孩子哇哇大哭,冲我张着胳膊,非赖在屋里不走,弄得混乱不堪。
“成了成了,额娘带你别处睡去……”,不忍心孩子哭哑嗓子,受不了比儿子还孩子脾气的爹,索性图个清静,换地方哄孩子去。
“哎!你干嘛去?看妈,把弘明带过来……”,未等我哄好小的,孩子爹又吩咐叫来个大的,还嫌不够乱?
“你添什么乱啊?我哄孩子睡了就回来……”,急急忙忙安抚这胡闹的小爷,才想开口阻止,看妈已经领命而去,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
结果弘明还真被带来了,睁着大眼睛左顾右盼,不知叫他来所为何意,又不敢冒失询问,只能老老实实等在一旁。
“弘明过来,告诉阿玛,你做什么呢?”,小爷明显喜欢弘明胜过皑皑,一把揽过来抱在腿上,下颌抵在儿子额头,使劲蹭。
“回阿玛话,儿子听哥哥念书呢,过会儿就睡了。”,弘明回答的有些小心翼翼,看这个钟点,他早该睡觉了,估计是春儿在先生那儿又学了什么文章,回家跟弟弟卖弄,结果天色这么晚,都还不睡觉。
“这时候还念什么书?睡觉去!带你弟弟睡觉去!让你哥哥也别逞能胡闹了,都睡觉去!愿意念书,你们仨睡一房里,互相念个痛快!”,然后,孩子一本正经的回答,却被莫名其妙数落一通,十四爷倒真拿弘明当回事,哥哥弟弟都交付给他管了。
“他才不到五岁,你抽什么疯!你当弘明是家里顶梁柱呢!别给我胡闹了,天都快亮了,你让他们三个念什么书?得了,我去看看,过会子就回来……”,安抚了最让人脑袋疼的,领着懂事儿子,赶紧他躲开不懂事的爹,省的给孩子教坏了。
弘明真是认死理,他阿玛随口说,让他带着弟弟睡觉。他就真把皑皑安置在自己房里,半刻不离的哄着,当真十四小爷没看错人,这孩子比他自己可靠千百倍。
弘春是浅香的儿子,平日里性情随了他额娘,寡言少语,又因之前的变故,孩子年纪虽小,难保没听过风言风语,再亲历离别,性格中总有抹不去的别扭心结,让人无法揣测他的脾气。十四小爷因为春儿的亲娘不在身边,处处厚爱他,吃穿用度,都比两个弟弟好几分,可这孩子和浅香一样,对十四亲近不起来。恭敬有加,却总有隔阂,看不出父子间应有的亲昵。
好容易把三个儿子都哄睡了,已是明月高悬,蹑手蹑脚回到房中,唯恐吵醒了最难糊弄的这个,谁知掀开帐帘,才看见他根本没睡,枕着胳膊冲我笑。
“都是你胡闹!”,使劲推了推他额头,若让皑皑踏实睡这里,哪会有后头的一连串麻烦。
“澜儿是我的,旁人跟着裹什么乱……”,被他一把揽过去,明明是歪理,到人家嘴里,还振振有辞起来。
“那是你亲儿子!”,旁人?好像我窝藏了情夫,孩子才两岁,睡房里有什么不对,连这也要抢,说出去都闹笑话。
“不是我儿子,早一剑给结果了,废什么话?”,谁知反过来却被他教训一顿,细想也又觉得有道理,反正我争不过任性的爷,多说无益。
天才亮,小爷就带弘明去西郊骑马、打猎、放风筝去了,说是要褒奖他昨日听话懂事,府里一片清净。下人来报,说春阿哥没跟着去,反倒让我心生疑惑,十四对春儿格外照顾,就怕他唯恐自己额娘不在,受冷遇,心里失落,这玩耍打猎的好事,居然能落下他大儿子?
“春儿,告诉额娘,今儿为何不跟你阿玛去玩?”,我怕孩子有心结,他摸样像浅香,脾气也差不多,主意大,想的多,稍不留意,就给你惹出是非。
“回额娘话,儿子不想去,不可贪恋玩耍,荒废功课!”,小小年纪,倒是颇有志向,若真如此,浅香也算有个安慰,只盼望他是真心话,并非对他阿玛起了抗拒之心。
“好!春儿是懂事儿孩子,比你弟弟强,他就知道玩!先生都教你们念什么了?额娘给你看看,多教你几段,回头在学堂里,把别人都比下去,叫你阿玛也刮目相看。”,把春儿揽在怀里,哄他高兴高兴,这孩子好胜心强,缘于他自卑心重,唯恐被人瞧不起,太过敏感,稍有不顺利,易失平常心,还要多教导关爱才是。
“额娘……,额娘真好,儿子多谢额娘……”,到底年纪小,说了几句,孩子眼睛就亮起来,由此可见,弘春是喜夸不喜骂的性子,要多哄,才会往正道成大器。
教了春儿念了一上午《论语》,荒废太久,快把孔夫子忘到脑后去了,念着念着,脑子里全是当初在余杭,替傻亮写文章的情形,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额娘笑什么?是不是儿子念错了,额娘别怪罪,儿子再念一遍就是了。”,早就断定这孩子心性比常人敏感,随便一件小事,都能惹他动心思。
“没有,春儿这样聪明,怎么会念错。额娘是想起了,以前小时候,和你舅舅念书的情形;兄妹几个,也是在蔷薇架下,吹着微风念《论语》,结果打翻了莲子羹,脏了书,被先生拿竹板打手心,说侮辱圣贤的往事,忍不住,就笑了。”,说着说着,又想叹气,小亮终于成亲了,只是常在江宁,喜酒我没吃上,新媳妇也没见着,让人惦念的不得了。
“我舅舅?是状元爷吗?”,春儿年纪小小,对周围的状况异常敏锐,难为他还记着润晖是状元。
“状元爷是聪明的,还有个笨舅舅在江宁,回头等他来京城,带你去见见……”,把春儿抱在膝上,孩子心智成熟早,不知是喜是忧,反倒让人烦扰起来。
下午春儿累了,让锦云哄他去睡觉,趁这功夫把芷琴叫到身边,也是时候,探探她的想法,好给四嫂个交代。
“琴姑娘,之前来府上做客的,是雍亲王和福晋,想必你也心如明镜。雍王福晋赞你聪明伶俐,和我讨你去他们府上,不知,你意下如何?”,大致情形已经和芷琴讲明,如今只是要探寻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回福晋,芷琴是奴才,去留全听凭主子一句话,绝无违抗之意。”,这话回的妥帖利落,热火球又抛给我,合着她自己半点责任不担,好坏全是我的安排,真叫人难办。
“芷琴,你是聪明姑娘,雍王福晋喜欢你,我也疼你,你在谁身边,都不会吃亏。可有些话,我还是和你讲明吧,你是皇上钦赐,到府上就被以格格尊称,你们心知肚明,若伺候的好,得爷的心意,纳妾是迟早的事儿。可我问你,眼下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你若喜欢咱们家爷,有心好好伺候他,就踏实留在府上,我帮你回绝雍王福晋。可咱们爷孩子心性重,你不能妄自攀附,要等他看上你,我绝不拦着。若他没看上你,过两年,我就做主让你回家婚配。可你若是到了雍亲王府,福晋是温厚善良人,她也会照顾你,四爷虽未必将你收房,可福晋定会给你寻个好出路,也不至于亏待。按理说,咱们家眼下是贝子府,人家是亲王府,你过去,也算攀上高枝儿了,规矩虽多些,可你年轻灵巧,还多长些见识不是?”,我得哄劝着芷琴答应,看她虽本分,可人都有好胜之心,谁不愿往高处走;况且,她肯定明白,十四小爷要有心收房,才不会等到这个节骨眼还没动静,所以在十四府上,算是前景渺渺。
“奴才,全凭主子做主……”,听这话里的意思,她是松口了,心动了,看我极力夸四哥家,她也燃起一丝希望,宫女出身苦,最好的出路,必是嫁个好人家。
“芷琴,听过一句话没?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如今,我就是这清风,伸手送你一把,兴许此生际遇,都会不同,剩下的,就看你造化了……”,有些话,说给聪明人,一点就透。
“奴婢谢主子大恩大德,主子恩情,奴才永生不忘!”,琴姑娘连声称谢,这就是,她也想趁年轻,为自己寻条出路,可见是明白人。
“别谢我,往后的路,你自己要仔细走。亲王府里规矩多,记住,王爷和福晋都厌烦张狂无礼之人,你要谦卑、温顺,有眼力,多听少说。本分为人,尽心伺候,他们不会亏待你,往后出息了,也是父母家人的福分。”,能嘱咐的,无非也就这些,人各有命,好坏全凭造化,但愿是件好事,人人都能得偿所愿。
差人知会四嫂,事情已经办妥,雍亲王府不出三日,就派了管事的亲自来接,也算是给足了琴姑娘面子。十四小爷赏了几百两银子,说人从他府上出去的,就不能亏待。我和锦云帮芷琴置备了几身新衣裳,打了几套金银首饰,簪钗环佩都齐全,和嫁女儿差不多。
临走的那天,琴姑娘在府门口磕了三个响头,说是谢十四爷和福晋厚爱,一朝在十四府上伺候,这辈子都念主仆情分,永生不忘。这姑娘最招人疼爱的地方,就是她稳妥懂事,甭管真情假意,都让人心服口服,半点毛病挑不出。在她身上,还有四嫂,甚至我,都没有的东西,就是掩也掩不住的明媚气息,这是未经世事之人,所独具的优势,想必日后在四哥府上,也会有所作为。
果不其然,芷琴进了四爷府,被四嫂收到身边做贴身丫鬟,想必这也是四嫂的妥当沉稳之处,考虑颇深,她自己都没确定的人选,轻易不会放到四哥身边。定是要过了四福晋的法眼,才有机会,奔赴更远的前程……
五月中,皇上带着新复立的太子,以及其他皇子,往塞外避暑,十四小爷因患病,留在京城休养,未与皇上同时起程。
到了月底,小爷痊愈,急匆匆往塞外而去,要赶着万岁爷的日程伴驾,连恶劣天气也顾不得,路上泥泞难行,痛苦不堪。皇上也是担忧不已,在给他的奏折中,特意朱批,说本年关外雨水来得甚急,十四阿哥在路上行走很不安全。如此,也算皇恩浩荡了,让人更加不敢怠慢,反倒加快了脚程。
皇上此行,带上十三在内的诸位皇子,虽明里是让他们随行,可暗中还有监视之意,太子地位,风雨飘摇,皇上现在对谁,都不能全然放心。
我也在此时,再次见到了许久未碰面的十三弟,曾经在我心中,玉树临风、风光霁月的十三爷,早已模糊不堪,眼中尽是落寞之意。四目相对,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