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春儿,怎么哭上了?快给额娘瞅瞅……”,追了几步上去,假意想从浅香手上抱过孩子,惹来浅香一阵不自在。
“福晋,您照看爷,已经够费心了。想来孩子是憋闷了,我带他在园子里玩玩,就不劳您分神了……”,浅香最怕别人和她抢儿子,听闻我自称额娘,要抱走孩子去哄,她立即戒备起来,恨不能拔腿就跑。
在窗外望着浅香带春儿远离,终于长吁口气,心暂时落地……
“姑娘,这小娘们,可有古怪?我之前看她鬼鬼祟祟的朝你这边过来,心里发慌,就把她儿子抱过来了。对了,昨儿后半夜,我看见厨房烧火的丫头金铃儿,偷偷从她院子方向出来。金铃儿最近不对劲,穿了几件丝缎衣裳,我瞅着,料子不像她用得起的,这丫头,原来挺本分一个人,最近常趾高气昂,连厨房管事儿的,也不放在眼里……”,七姥姥望着浅香背影,愤愤的喃喃自语,可话语虽粗糙,里头的内容,却令人触目惊心。
“小东子,把厨房烧火的金铃儿给我带过来!”,管不了那许多,心里跳的厉害,凭空冒出个金铃儿,听起来,这人着实可疑,先下手为强,若真让眼前的线索溜了,悔都能悔死。
小东子得令而去,未出片刻,又跑了回来,说金铃儿天未亮出门了,现在未归,千钧一发间,就让人给溜了,溜了也罢,可别遭遇毒手。
正逢此时,之前埋伏在府外的侍卫,偷偷密报,他们瞧见金铃儿出门,刻意打扮成粗布蓝衫,明显不想引人耳目,且四下张望,行迹诡秘,就派了两个好手暗中跟随,说她进了城郊外的一个破院子,就没出来,现在侍卫在周围把守,未见动静。
“锦云,过来……”,附在锦云耳边,托付她把这些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润晖,让润晖带人马去查查那间破院子,若有可疑之人,直接绑回衙门去审!
心神不宁的待到傍晚,润晖却直接来了府上,他说破院子里住的,是个老婆子,人称万神婆,专□□诊病,接生驱邪,虽住的偏僻,可因解决了不少因难杂症,所以声名在外,登门求助的人,络绎不绝。
可实际上,万神婆也暗中□□解恨;据闻,头年秋天,何乡绅的继夫人,就倚靠这神婆作法,害死了乡绅前妻的儿子。从此,万神婆声名在外,不少人花钱消灾。可那桩无头公案,只是万神婆赐给了乡绅老婆两根事先掺好□□的蜡烛,燃烧之时,就可杀人于无形……
这俨然是打着天眼神力的名号,招摇撞骗,为非作歹,坑害世人!
现下,牵连出旧案,被状元郎窥破玄机,万神婆在劫难逃,可正好利用这件事,震慑震慑她……
原本以为,只要假意摆出妻妾矛盾来暗示她,这老婆子就能心领神会,把浅香供出来。可谁知,她根本就不认得浅香,严刑拷打,利诱威胁,全然不起作用,她认得的,只是金铃儿一个人。
说金铃儿老家和她住的不远,也时常有往来,只是近来,金铃儿说,府里有人欺负她,要万神婆替她出口气,不需置人于死地,只要魔障魇镇,给那人些颜色瞧瞧,在主子面前出丑,轰出府去,也就足够。
万神婆还说,她曾问金铃儿要那人的生辰八字,可金铃儿又支吾不说,只好给她几张咒符,让她回府自己去写,想办法放在那人身上,床褥下,枕头下,衣服上都好。后来的事情,万神婆就称她不知道了,也不知金铃儿办妥没有。金铃儿今日前来,是说出了大事,让万神婆尽快离去,越远越好;临走,还给了万神婆一包银两……
可此刻最麻烦的是,金铃儿被关押在府中牢房内,听闻万神婆被俘,居然吓得咬舌自尽了,真真是来个死无对证。
“万婆子,你可知,你房里的茶水是被人下了毒的?若我们晚到一步,你现在就死于非命了。若你拿银子跑,怕是也跑不了多远,茶水没毒死你,可人家既是有心灭口,还能任你来去自由?”,确实房中的茶水里,是被人下过□□的,可不知为何,万神婆居然没喝,估计害人太多,对谁都暗下提防。后面的话,是我故意激她,把这贼婆子逼急了,她才会吐实话。
“金铃儿这丫头,好狠的心……”,万神婆跌坐在地,瑟瑟发抖,口唇发紫,看来吓得不清。
“眼下,你所害的,是我的人;而金铃儿,是受了另一房人的唆使!你不用怕,只要对我言无不尽,我定会保你周全……”,刻意把矛盾转向妻妾之争,引诱她投靠我。万万不能让贼婆子知道自己害的是皇子,不然,她敢自尽!
万神婆,我当然能保你周全,我能保你留全尸,不被凌迟,这已然是天大恩惠了,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罢了……
万神婆哆哆嗦嗦的指认,说之前给了金铃儿一个草人,让写上生辰八字,塞进头发,埋在府中至阴之地。
夜已过半,我在衙门不便久留,就让奴才陪着回府,留润晖继续审问,顺便把人给看住了。
第二天,宫里派下的萨满如约而至,做法驱邪,询问了何谓府中至阴之地。萨满探寻之后,认定是湖边柳树之下,临水方位草木,都符合所言。
草人被挖出来,萨满驱邪,小爷一口污血吐出来,反倒觉得心中清透许多。浅香抚着小爷的后背,咒骂金铃儿没良心,连主子也算计,看她惺惺作态,我头疼欲裂,如何才能把真凶伏法?
可也稀奇,不知是不是听闻萨满来驱邪,偏有人凑热闹,下人慌忙奏报,府中侍卫无故疯言疯语,戾气横生。
原本我不能露面,可现在的情形,我不去才是傻子,胜负兴许就在此一瞬之间。发疯的侍卫,级别不低,算是小头目,平日里多侍奉在十四左右。眼下他急红了眼,扼住自己脖子,扬言要自尽,行状十分可怖。
大小仆人都被场面吓坏,簇拥我离去,怕侍卫伤及主子。可这时,他身上的衣服太扎眼,把我惊的,久久难以动弹。
“把他衣服扒下来,查!”,小爷将我拽到身后,吩咐下人把疯侍卫的薄棉罩衫脱下来,仔细查验。
只听身后咕咚一声,浅香昏倒在地,看来这衣服,确实是关键所在。
这薄棉袄是之前浅香送给十四小爷的,清晨上朝天冷,小爷随手赏给了侍卫,可他没舍得穿,也恰逢今日天冷,才上身,就忽然魔障了。谁知和方才挖出了草人,有没有干系?
衣服被拆开,夹层之间,缝了张咒符,拿个万神婆看,她供认不讳,咒符后的字迹,是浅香无疑,可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死咬着不松口,说与自己无关。
这招实在阴毒,把咒符缝在衣服夹层里,是她深知,主子衣物,一天或半天就浆洗,咒符遇水,自然就化个干净,既给了十四惩治,又神不知鬼不觉。可她万万没料到,这小爷随性妄为,真就随手把衣服赏给了底下人,而且,侍卫得主子赏赐,心中珍惜,不会轻易就把金贵衣物拿去洗,就算今日不暴露,迟早也会大白于天下。
润晖将金铃儿的家人捉拿,她妹妹玉玲儿,也是府中负责浆洗的丫鬟。此时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吓的浑身哆嗦。小姑娘年纪不大,也禁不住吓唬,三两句,就供认出,她姐姐最近春风得意,常给她钱财、衣物,说自己攀了高枝儿,往后就不用再做粗活,受人欺负。
把之前,她姐姐带回家的新鲜玩意,也一并呈上,其间有件银质粉盒,做工细致,粉盒不出奇,可里头的香粉是贡品,宫里赏赐之物。我不擦这味道,庶福晋没资格,可不就,全给了窝在后头装病弱的侧福晋……
事情到了这个情势,已然算是水落石出,被折腾的头晕目眩,后头的审问、惩罚,自有刑部和宗人府,轮不到我来操心。
如实禀明了皇上,浅香自然罪责难脱,离府的前夜,小爷要和她再说几句话,却被拒之门外,想来此时说什么,都是枉然。
走的时候,浅香神情木然,也没再提要见儿子。可不知春儿如何得知讯息,哭天抹泪的追到府门口,非不让他娘走,到底母子连心,在场无人不唏嘘落泪。可又能怎样?事情闹到皇上面前,谁也包庇不了她……
若不如实禀奏,皇上就会为之前十四小爷犯上而治罪;可照实禀告了,浅香谋害皇子,罪责重大,难逃一死。何况沾了魇镇之术,皇上正为太子之事痛恨此邪法,必然要严惩,以儆效尤。
浅香是皇室内眷,皇上连审都不再审,直接定了斩监候,只等秋末,或来年处置……
本来事态已成定局,谁知又生变故,浅香额娘是德妃亲姐姐,本来德妃对浅香辜负自己心意,谋害十四,震怒不已,对浅香恨不得凌迟。所以亲姐姐来求情时,正逢娘娘怨怒交加,任凭浅香额娘跪在宫门口,就是避而不见,最后还是命宫女将其轰走。
可谁知,这额娘性子也刚烈,眼见连求几次,都没见得娘娘真容,女儿获救无望,竟留下血书,吞金自尽。只望娘娘饶她女儿不死,德妃惊惧内疚之下,也病了些日子,最终还是没熬过往日姐妹情谊,替浅香和皇上求了情。
德高望重的妃子开口,皇上迟疑之下,还是准了请求,下旨命浅香在西山观月庵内自省,若无圣旨,此生不准出庵堂半步,不然死罪难逃。
“十四,浅香的事情,你可难过?到底,你怎么把她得罪成如此不择手段?”,这件事,我迟迟没敢开口探问,十四小爷与浅香之前的过结,如何演变成势如水火,以命相抵。
“好多事,她本就是想不开的性子,丁点大的芝麻琐事,也能被她记恨!后来,又受了别人挑唆,所以才下决心给我厉害尝尝……”,小爷仍不以为然,清灵月光散落,让人心凉如水,难道还有我不知情的内幕?
“谁?谁够资格去挑唆她?”,浅香幕后还有黑手?到底谁,十四小爷明显知晓,可为何当时不趁机揭露?
“一位娘娘……,傻丫头,睡了,这人动不得,别费心琢磨了……”,小爷翻身,再不肯言语半句,他不肯讲,必是不想再多生枝节,或是,想好了对策……
浅香被伏法治罪,远避庵堂。皇上赞我深明大义,机智果敢,对十四爷情深义重,赏赐珍玩无数。可随之而来的,还要四位正值妙龄的宫女……
这四位宫女,进府就以格格尊称,不用做粗活杂役,虽以奴婢自居,却在府中养尊处优。皇上意思很明白,怕他儿子身旁没可心的姑娘,缺妾室服侍,又不好在此时,过河拆桥,视我如无物。索性想了个周全法子,把温顺端庄的妙龄姑娘,送到你面前,剩下的就顺其自然了。而且,一送还是四位,韵味各不相同,任君挑选。
小爷未曾有半句反驳,就将宫女如数收下;还故意装傻,骗我说这些人都是丫鬟,皇上怕府中使唤的人不够。
“你要是,看上哪个,也不用顾忌我,收房就是了……”,我心里当然不痛快,可国法家规在上头顶着,丈夫要纳妾,谁敢说个‘不’字?况且,皇上没直接赐妾室,已经相当赏面子了,再不知足,自己都说不过去。
“澜儿吃醋了?怪我没抗旨?没拒绝?平日里说你笨,还顶嘴!”,小爷倒是笑嘻嘻,满不在乎,半真半假的,就会开玩笑,“我若抗旨,皇上、娘娘都会认为你掌控我,恃宠而骄,善妒专房,矛头必然指向你,说不准还会直接赐婚。可眼下我把宫女收在府中,无非是多养几个人罢了,大家都清净。澜儿放心,当初立下的誓言,我一刻不曾忘!小十四这辈子,是姑娘一个人的……”,他表白着心迹,忽然自己羞涩起来,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起来,也不怕憋着。
“我知道皇上惦记什么?这个家,打从皑皑降生,就再没孩子出生。御医也言明,我再难落胎,皇上是盼你妻妾满堂,多子多福……”,这里头的隐晦,以为我当真想不明白?皇上的心思,再清楚不过。
“别瞎想,澜儿当然还能再给我生儿子,少听庸医胡说八道!再说,没孩子再降生,又不是你的问题,你没生,她们也没生不是,不是澜儿的错!”,小爷有心安慰,就扯出他所剩无几的妾室来当垫背。
“你又没去别人房里……”,这话我说出来,痛苦万分,可心爱的人在身旁,自己也忍不住故意闹别扭,撒个娇。
“别人房里,没你房里香……”,他凑到近前,眉开眼笑的把虎牙露出来,久违的笑容,让人感念不尽,只要你平平安安在我身旁,其他一切烦扰,都是虚妄笑谈。
府中不太平,朝中宫内更是风起云涌,十四小爷因之前的折腾,也元气大伤;可听闻十三爷终于被皇上下旨放出,匆忙过去探望,得来的消息,却是他十三哥腿疾严重,在府中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