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她心中瞬间更高大了。
内务府的宫人向来起的比鸡早,临近的宫道,积雪已被早起的宫人清扫到两侧,空出主道。
卞景春在进院子前把人放下,顾时茵脚刚落地,就听见沉默了一个清早的少年说:“以后别再来枕水苑了。”
早些出宫吧!
顾时茵:“……?”
卞景春说完转身就走,走出十几步,听到后头脆生生的叫喊声:“世子殿下,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卞景春一愣,想起她听力受损,信以为真,一回头,却看见小宫女站在阳光下冲他扮鬼脸,扮完就往院子里跑,只留给他一个红彤彤的,跃动的小背影。
背了一路,手有点麻,卞景春不自觉的,轻轻握了下手心。
白雪红衣,俏生生的小宫女在这个阳光异常明媚的冬日清晨,与空气中清冽的浮雪,一同搅起了少年心头的涟漪。
瑞乾十二年冬,少年入宫以来最大的收获,大概是会笑了。
*
顾时茵一回宫女房就看见眼睛哭肿的像鸟蛋一样的阿姐,她被抱起来又是亲又是打,屁股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
顾时茵这才知道阿姐昨夜去枕水苑找过她,不过她没说留宿枕水苑的事。
乡野民风保守,没出嫁的姑娘跟兄长以外的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是要被浸猪笼的。
阿姐从小就被灌输这种沉习旧念,没订婚约之前,看都不敢看陌生男子一眼,若是叫阿姐知道她昨夜睡在卞景春的床上,怕是要疯。
可能是顾时茵活了两世,什么都看开了,没那么多顾虑,又或者她天生有反骨,不过前世压抑太久,这一世彻底放开了,一切顺着心意来。
为免阿姐徒添忧思,顾时茵只道昨夜雪大路难行,她送过手炉之后,被迫在冷宫边上的一间空屋舍躲了一夜雪。
阿姐自进宫以来几乎一直在内务府做绣活,对皇宫的熟悉程度远不及她,这个漏洞百出的瞎话算是搪塞过去了。
大雪过后的三天,顾时茵是真的没再去枕水苑了,阿姐自那夜去寻她,又坐在房里哭了一夜,染了风寒,当天就烧了起来。
闵以臣自给她换完两个疗程的药之后,接下来的时日就没再进宫。
顾时茵连跑了两趟太医院都没见着他,太医院的太医们一看见这个小宫女又在院门口转悠,一个比一个头疼。
上回的事情太医院先后报到了内务府,皇后的未央宫,结果一概如石沉潭底,水花都没见到一朵。
事情最后告状告到了御前,这下终于见着水花了。
皇帝听闻之后,一气之下把涉事的两个太医罢黜了。
原本是宫闱之事,闹得满朝皆知。
太医院在狠狠的挨了一巴掌之后,太医们心里也都有了数。
齐王世子在宫里是个没人管没人问的东西不假,可那限于皇帝‘不知道’的情况下,齐王世子的任何事闹到了明面上,皇帝伯公是必然要给孩子撑腰的。
毕竟,是皇帝要把孩子养在膝下的,怎么能让世子‘受委屈’呢?
那传出去,岂不是寒了齐王的心,寒了驻守边境数十万将士的心?
太医院被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鞭笞’得体无完肤之后,彻底明白了一件事:齐王世子惹不起。
是以,当太医们再次见到小宫女,竟异常的热情,一听说她来意,赶忙差人出宫去送话。
顾时茵在阿姐连烧了两日,焦急不已的时候,终于在院子外见到了闵以臣,他身旁还跟着个太医院的引路宫人。
少年闵以臣负手站在夕阳未沉的雪地里,与衣袍同色的发带随风轻拂,真如谪仙入画了一般,干净得纤尘不染。
顾时茵见到他的时候快要哭了,顾不上礼教,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屋里走,吓得引路的宫人头都不敢抬。
阿姐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医者父母,她这会哪还顾得了那些个规矩,更没留意到,同样站在院外不远处,想要朝她走来的人。
卞景春今日在院子里捉到一只小鸽子,不知是哪处养的,尾翼受了伤,误飞入枕水苑,正好被他瞧见。
他轻而易举就把鸽子逮住了,想起小宫女两日没来,他不知不觉走到这里,准备把鸽子拿给她熬汤喝。
他小时候听娘亲说过,受了伤的人喝鸽子汤,伤好得快。
太医院的引路宫人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内侍,他最怕那些鸟啊,鸡啊等有喙有爪的禽类,捏到手上生怕被它们啄了,抓了。
当他收到一只胡乱扑腾的鸽子,并被要求送进屋时,眼眶比顾时茵红得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