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少年怎么会变成冷血弑杀的暴君呢,顾时茵伸手摸了摸他侧脸。
卞景春不解的转头,见小宫女把斗篷解开顶在头上,举起的衣摆形成一顶小伞,正好兜住两人的脑袋,任风雪再刁钻,也打不到他面上了。
衣前交错着留了点缝隙,不影响识路。
两个脑袋在斗篷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顾时茵先咯咯的笑起来,一笑才发觉脸冻得紧疼,她想起上回肿成包子脸,也不知道这回冻成了什么样子,顿时没那么开心了,也就没留意到,少年微微弯起的嘴角。
两人回到枕水苑已是后半夜了,阿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屋里没人,门仍如离开时半敞着。
两人一迈进门槛,就都瘫坐到上,望着门外不知疲倦的雪,一层一层覆盖这个僻静破落的院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看头,两人看了好半晌,谁也没说话。
丢在门口的木炭早被雪冻实了,小石炉圆滚滚的,在门前凸起个大雪包。
卞景春爬起身,他本想先去把石炉捡回来,脚都迈出去了一只,又折了回来,先把坐在地上的人抱起来,抱到木椅上去坐。
顾时茵虚脱的除了喘气,哪都不想动,他要抱就给他抱,反正他力气大。
卞景春把人安顿好之后,把石炉捡了回来,又拿上铜盆出去打了一盆水。
顾时茵见他熟练的用她带来的木炭把火生了起来,而后蹲到她跟前,开始些脱她的小绣鞋,然后是袜套。
别说她现在这个年纪还谈不上什么男女礼教大防,即便她真是个贞洁烈女,这会子,什么贞操观也冻没了,他就是给她剥光了扔桶里洗个热水澡她都不会吭一声的。
屋内不比屋外雪盛风冽,肌肤慢慢得到了舒缓,更何况冻僵的小脚还被他这样拿手揉搓。
顾时茵本以为他会给她烤火取暖,却没想到他这样帮她复温。
冻得发白的小脚趾慢慢变得红润起来,知觉在恢复,痒意开始变得无比清晰。
顾时茵忍不住把脚往回抽,卞景春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会拎着脚把她扔出去。
可顾时茵现在一点没在怕他的,他若真凶起来,可不像是个会被帮人揉搓脚的。
“痒!”
小宫女撅着嘴巴咕哝了一声。
火炉里生了炭,架上铜盆里的水刚泛起几丝热气。水不能烧开,温温的刚好。卞景春转身把铜盆端了过来,扶着她脚往温水里放。
小宫女个头矮,坐在木椅上两条小短腿尚且晃晃荡荡的,根本够不着地上的盆。卞景春就把铜盆端到膝盖上,让她把脚放进去。
水不烫,暖暖和和的,脚泡进去正好杀杀痒,顾时茵欢快的小脚趾乱舞。
桌上还摆着先前留下的药,她伸手把冻疮药拿了过来,打开罐口,用手指挖了一点出来。
这人仗着皮糙肉厚,回来之后拿冷水泼了把脸就不管不问了。
他先前眼眶的伤已经愈合了,但一看就是没料理过,眉尾留了一道淡粉色的疤,幸好疤痕不大,不然将来都没那么英武了。
照他这脾性,她要是不给他上冻疮药,脸上的冻伤怕是烂了他也不会管的。
哎!顾时茵小声叹了口气,皇帝怎么能破相呢?
凉侵侵的药膏抹到脸上,卞景春不大乐意的皱了皱眉,顾时茵没理他,反正他端着泡脚的盆,一时半会也跑不掉,她接着往他眉骨和眼皮上涂药。
药膏是白色的,她突然心血来潮的给他鼻下的唇上也抹了一道。
抹完之后,看见少年白眉白须,她得逞的笑起来,小脚丫把铜盆里的水溅得老高。
卞景春低头,拿她泡脚的水照了照自己,而后放下铜盆。
小宫女抹的正欢快的冻苍药被无情的夺走了。
脸肿成馒头和被涂成小花猫对爱美的小宫女来说,都是不能忍的。
石炉上驾着个破水壶,水将沸未沸,咕嘟咕嘟的翻着水泡与热气。
咆哮了一夜的风也终于累了,伏在房檐下,门槛边,时不时吹送一阵如絮的雪沫,偷听着屋里的嬉闹。
瑞乾十二年的冬夜,枕水苑在荒寂了六十多个年头之后,头一回这样热闹。
水烧开,卞景春又兑上半盆凉水给她泡脚,他控制的恰到好处,水温一次比一次热,却又分毫不烫,最后热气从脚底散发,她浑身都暖烘烘的。
身体被冻僵的人不能直接烤火,更不能直接浸入热水中,那样非但恢复不了体温,还会弄巧成拙。
很奇怪,他明明还只是个少年,却好像比活了两辈子的人懂得都多,浑不似那些‘娇贵’的公子王孙。
看来,齐王府的家教很是不错。
顾时茵一面想,一面不断的打哈欠。
眼睛快要闭上之前,她习惯性的张开双臂,往常这时候阿姐就会把她抱到床上,塞进被窝。
这一次等的时间比较久,但手臂张开了一会,她还是如愿被抱进一个略清冷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