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茵听着院子里的声响,甚至能想象得到他停在了什么位置,院子里紧接着有碎瓦片的声音传来,少年开始刨土了。
到这里,顾时茵什么都想通了,有人要杀他,投毒不成,就强灌。
是什么人敢杀齐王世子呢?
瑞乾帝把人扣在宫里做质子,未必会善待,但只要齐王不动,就绝不会让世子死,更不会暗杀。
试想,齐王世子一旦死在宫里,圈着齐王的链子就断了,无异于逼齐王造反。
瑞乾帝不会这么傻。
那么,还有什么人胆敢如此在宫里下杀手?
顾时茵想不出,前朝与后宫的龃龉太多了,皇后无嫡子,母家的兵权又被齐王压一头,未必不想借题发挥。
贵妃的哥哥在地方屡遭齐王一党参奏,皇帝已动怒削官,贵妃未必不会拿世子泄恨。
丞相主和,齐王主战,两人在朝堂上一贯不和,未必不会落井下石……
一时间,明的,暗的,似乎很多人都有嫌疑。
瓦片粗粝的相撞声在院子里时高时低,和着呼啸刺骨的风,听得人心里发苦。
在顾时茵的认知里,她一介低贱贫民,比不得王孙贵胄,有衣有食,人生足矣。
她作为一个小宫女,就挺知足,不曾想过,生而高贵的世子皇孙要遭这些罪。
风里的腥湿渐重,顾时茵知道卞景春一定是也料到要变天,赶在下雨前把人埋了,因为雨水会冲刷掉一切。
顾时茵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少年是如何心思深沉缜密成这样的,但这一刻,她奇异的懂他。
人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埋了,否则,一旦暴露,下手的人目的就达到了。
齐王世子在宫中险些遭人杀害,这就好比释放了一个信号,齐王与皇帝间的微妙平衡不堪一击。
这将引来更多看不见的触手想要打破平衡,而皇帝与齐王一旦起兵戈,第一个死的就是他卞景春。
屋外扒土的声响越来越大,顾时茵伸手,学着齐王世子的样子,也狠狠的抹了把脸,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被吓哭,脸被抓烂了没有,总之,狼狈通通要擦去。
顾时茵爬起来,站了一会,才找回自己发软的双腿。
门破了好大一个洞,灯也不敢点,顾时茵摸黑走到前院,二话不说,蹲到少年身边,伸手开始帮他扒土。
感受到少年戒备的眼神,顾时茵没敢去看他眼睛,怕被他发现自己其实怕的要命,于是也很冷漠,很少年的硬气道:“人我也有份杀的!”
话说完,风在半空打了个冷哨,顾时茵脖子一缩,闭紧眼,只顾扒扒扒。
土并没有挖多久,两人不过是把上层虚掩的土扒开,扒到下面就摸到了瓦片。
可瓦片刚一拿掉,眼前的景象就又杀了顾时茵一个措手不及。
她以为深夜深宫杀人埋尸已是难以想象,不曾想,这枕水苑的地下竟已有个现成的深坑。
目测没有几个月的时间都挖不出来。
少年杀人埋尸,全程熟练又无情。
今晚这个宦官,可能,大概,不是第一个被埋进去的。
震惊之后是难言的心疼。
顾时茵蹲在一旁,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看着少年把宦官推进坑里,又把瓦片盖好,土也重新埋上,最后还不忘拨乱地面的碎瓦片。
院子很快又恢复到原先破败荒凉的样。
难怪遍地的碎瓦片他也不收拾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遮掩松动的新土?
雨一下,再等风吹日晒过,这里与枕水苑的其它地方没什么两样。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下头埋了什么?
若非亲眼所见……
这般想着,顾时茵觉察到少年突然直勾勾的朝她看过来,目光幽暗又阴森,像一头野兽,生啖完血肉,想起来还剩根小骨头。
顾时茵被看得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该不会再挖一个小坑活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