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望再度醒来已是黄昏,挨打后只进过一碗流食的他此刻浑身发软,压麻的双臂动弹不得,用力挺了挺身子,才觉身后铺天盖地的疼痛袭入四肢百脉,他拧着眉头闷哼,待看到走过来立于床边的人,立刻就咬紧牙关不肯出声。
林贺见他疼的浑身颤抖,却窒着呼吸一声不吭,不知是随了谁的倔强,怕他将自己活活憋死,只好一言不发的负手离开。
林知望这才小心翼翼的发出声音,调整气息。
未料片刻,父亲端了杯参茶回来。
忙挣扎着起身,林贺也不阻拦,待他跌跌撞撞的穿鞋下床,行过礼,才将手里的参茶递给他。
林知望鲜有这种狼狈的时候,只是再饥再渴,也不会抓过茶盏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小口喝着,维持他世家子弟的仪态。
林贺顿生感慨,吾家有子初长成,不论长好长残,都是快长成了。
见他自小聪颖灵慧,喜爱诗书,受长辈器重,便将他留在老家读书,期盼有朝一日科举高中,为家族继承官脉,光耀门楣。
林知望在乡里长大,只在每年岁末去京城小住月余,与父母团聚。不经意间,身量越发宽展,个头也蹿到了他的眉间,唯独课业——实在差强人意。
“着人打点行李,明日,同为父一同回京。”
林知望一口参汤险些喷出,掩嘴呛咳起来。
林贺早已料到他有此反应,在老家待的久了,筋骨舒活,自不肯去京城受父母拘束,必然要找借口推脱。
他已备好了责骂之语,两人对望着,似有一场唇枪舌战一触即发。
“是。”林知望擦了擦嘴,干巴巴的回答。
林贺险些被他闪了舌头,干咳一声补充道:“京城也有族学,往后不必回来读书了。”
“是。”林知望躬身应着。
对着他这副温驯的孝子贤孙模样,林贺却似重拳砸在了棉花上,满腹斥责哽在喉间,又咽回腹中。
“人不必带,回京后另找两个合用的给你。”林贺接着道。这一天一夜,他对何明春晓两人的表现实在不满,既不老实,又不伶俐,一无是处。
“父亲……”林知望终于不再应是,他说:“孩儿这些年,对族中兄弟多有得罪,怕何明春晓被留在族里,无法自处。”
林贺阴沉着脸,叹息着道:“孽障。”
林知望自幼住在祖居,没有父母在身边,易受族人欺凌,他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绝不做过分的忍让,以牙还牙,以暴制暴。何明春晓跟在他身边七八年,若就此留在老家,必然招致迁怒报复。
深宅大院里那些拿不上台面的手段,林知望岂会不知,离开他的庇护,两人连性命都难保。
他在族里的处境,父亲就算知道也不会理解。林知望面无表情的垂手欠身:“孩儿自有诸多不堪之处,只是实在不愿连累无辜的人。”
林贺明白他的意思,虽恼恨他不成器,却也不忍平白作孽,两张嘴他还养的起。
“那便带着罢。”
林贺轻易的答应下来,令林知望很是意外。
林贺离开后,春晓哭着走进来,何明搀扶他趴回床榻。
“这蠢才又惹你生气了?”林知望问春晓。
春晓流泪不语,只是一味摇头。
“春晓,别人躺在床上时不要这样哭,不吉利。”林知望打趣她,只见她哭的更惨了。
“府里的管事说,少爷明日去京城读书,让我们到府外的庄子上做事,不再伺候少爷了。”
何明说完,也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