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却有人拿捏不准道:“状元都是留在翰林院的,那是为国储才,怎会出现在海宁县?”
“那就不知道了,老爷还有其他弟子?”
“那要看从哪开始算了,韫州府学的庠生也算是大老爷的弟子吧。”
“也太年轻了吧,三四年前才多大呀,就考上秀才了?”
徐湛与郭莘对视一笑,盖不理会。
恰在此时,一个身高脸长的书吏怀抱一沓公文撞向徐湛,徐湛被撞的一个踉跄,公文撒了一地。
那书吏嘴里不住地道歉,将文稿逐一捡起。
掌案的赵典吏训斥他毛手毛脚,一面请徐湛和郭莘去一旁落座喝茶。
“小老爷和徐公子不要见怪,此人新来不久,哦,与公子同一天来,本县人,从前在杭州织造衙门任职,因为母亲患病,特辞去省城的差事回海宁侍奉双亲,大老爷前几日还亲自褒奖了他。”赵典吏与有荣焉的说道。
“是个孝子。”徐湛道。
郭莘对徐湛夸赞道:“海宁民风淳朴,孝子忠臣世代辈出。”
徐湛有些惊讶,三年不见,郭莘说话竟也一套一套的了。
赵典吏嘿嘿笑道:“小老爷过誉了,若无倭寇侵扰,老百姓还能更好过些。”
提到倭寇,郭莘笑容尽失,也没了聊下去的兴致。
“走了,带你出去下馆子。”他起身对徐湛道。
赵典吏忙起身笑脸相送,直到他们说笑着出门,方拉下脸来,冷冷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扫一眼方才那撞人的高个子长脸书吏,若有所思。
郭莘带徐湛吃遍了海宁的美食,去钱塘江边转了转,并不是潮涌的日子,但钱塘江景依然壮观,他们踩着长安镇的石板路,看运河两岸鳞次栉比的商铺,长安的形成与运河息息相关,随着漕运兴起,闸塘湾逐渐形成了米市,一眼望去,岸边停泊了无数粮船,绵延数十里,灯火万点,辉映上下,好一派繁荣景象。
“赵典吏说的对,如果没有倭寇侵扰,海宁的百姓会过的更好。”郭莘忽然感叹道。
二人直至深夜方归,惹得郭淼好一顿训斥,若非看在二人皆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份上,非要再请一回戒尺不可。
心有余悸的逃回客房,郭莘不便回房去打扰妻子儿子,只好搬着枕头被褥同徐湛挤在客房。常青早就急坏了,见他们回来,忙去外面天井里打水,准备坐在炉子上烧热了供他们洗漱。
一桶水打上来,竟是浑浊的。常青心中犯疑,江南不是时常干旱的北方,前几日也并无这种情况,便扒着井口就着昏暗的月色往里看,发现井水的水位显然比前几日高了许多。
“咕嘟嘟……咕嘟嘟……”
常青看一眼天色,不曾下雨啊。
“咕嘟嘟……咕嘟嘟……”
水面翻涌着气泡。
该不是有人跳井?常青被这一认知吓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去向公子禀报,谁知他爬起来又摔倒,再爬起来,再摔。
不是他的问题,是地在颤抖!
井水如沸腾一般翻涌着从井口中漫出,眼前屋舍墙壁动摇,远处有声如雷。
常青头皮一阵发麻,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脚踹翻身边的铁桶,捡了根木棒用力敲击喊道:“地震了!地震了!快出来!”
客房内的两人正在玩闹,不多时便感到床铺摇晃震动,墙柱房梁吱嘎作响,灰尘扑啦啦的落下来。
忽又听见常青在外叫喊,两人穿鞋下床,什么也没拿便向外跑去。郭莘顾不上危险,跌跌撞撞往父亲居住的正房和隔壁妻子儿子的住处跑去。
寂静的府衙后堂一下子喧闹起来,人们跑进院里,惊魂未定,吵吵嚷嚷。
徐湛跑去拉常青,来不及跑向院子中央,便蹲在了墙根下躲避。
地震在大祁算不得什么稀罕事,连他们这些年轻人也是经历过一两回的,所以众人虽是惊慌,却也没有到手足失措的地步。
躲过一阵强烈的震动,主仆二人方回到院里,见先生已经披衣出来,身后是郭莘一家三口。
孩子在哭,徐湛上前将他抱在手里,郭莘才腾出手来脱下自己的大氅包裹住妻子。
“多多,叔叔抱,不哭了。”徐湛拍哄着孩子。
“什么叔叔,叫先生。”郭莘分外认真的说。
“先生就先生。”徐湛瞪了郭莘一眼道:“多多快快长大,先生教《三百千》、《神童诗》、《幼学琼林》、《四书五经》,考个状元回来,让你爹无地自容。”
“哎哎哎,过分了!”郭莘佯努道。
面沉似水的郭淼被他们兄弟逗笑,多多的哭声却响彻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