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徐湛才回到包厢。郭莘正一脸担忧,当他被贼人绑架了呢。
却见他面色局促,关心道:“阿湛,你脸怎么红了?”
徐湛白了他一眼,兀自喝茶不理他。长到这么大,除了带他长大的舅母严氏,贴身的丫鬟和族里的堂姊妹,他没有跟陌生女子这样近距离的说过话。秦小姐竟凑到身边看他的字,她身上散发的体香让他脸红心跳,还有那秋水般含情的眸子,将面纱下动人的颜色暴露无遗,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眼睛。
只听她面纱下若隐若现的樱唇轻启:“最妙不过‘浮尘’二字,可否理解为漂浮于尘世的过客?”
徐湛含笑点头:“但‘四季春’就是他们的驻足之地,所谓宾至如归,就是这个意思。”
“雅趣又不失通俗,竟还能令人感到贴心备至。”秦小姐竟大方的抚掌赞叹,话也多了起来:“一副对联,小女子从一年前就频频办文会开始征寻,最近征集到如‘松涛烹雪醒诗梦,竹院浮烟荡俗尘’,又如‘四大皆空,坐片刻无分你我两头是路,吃一盏各奔东西’,曲高和寡者有之,世俗难耐者有之,着实令人头疼。今天听小相公一联,便觉先前的作为实在是太多余了。”
徐湛被说得一阵汗颜,连道“过奖”,心想这是一个多么强势的女子啊,强迫症加控制狂,祝她将来找个厉害的婆家,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敢娶呢。
与郭莘玩到下午,将他安置在徐府休息。他则拎着食盒徒步慢慢往县衙走,微雨里,沿着小河道,踩着湿漉漉的青石地,长久奔忙于考试,仿佛许久都没有这样静静的走一走了,心静时能看透许多凡尘的纷扰,例如即将去探望的关押在县衙大牢的徐铭臣,仿佛也不那么讨厌了。
让徐铭臣遭受这么一番□□,他的气早就消了。未免徐铭臣在里面受到无妄之苦,他态度非常谦和,又悄悄塞给牢头一些银子,含笑道:“真是麻烦大哥了。”
牢头喜滋滋的领他进去,一面念叨着:“您真是太客气了!您看您一片孝心,又得了县尊的许可,小的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徐湛做一副忧心的样子问:“他的伤情怎么样?”
“您宽心吧。”牢头看看四周,使劲压低了声音道:“打的是出头棍,看上去皮开肉绽,实际上不伤筋不动骨的,下地就能走路。”
徐湛报以理解的一笑,他在府衙呆了一年,对衙役们的把戏熟悉的很,刑房的衙役用豆腐练就一手“好功夫”,几十杖下去,能伤皮不伤肉,也能筋断骨折,是他们所依靠的饭碗。看了二舅为了保他,真是不惜血本了。
待到了牢房,牢头从外面锁了门,谄媚道:“您二老慢聊,我们退远些,有事大的喊。”
就见徐铭臣伤的果然不重,半侧着身子躺在地上的芦草中,他住的是单间儿,打扫的还挺干净。
徐湛搁下食盒试探的问:“您睡着了吗?”
“牢里头不分黑白天儿,不睡觉能怎样?”徐铭臣缓缓道,除了声音有些沙哑,底气还是很足的。
“看您没事,我就放心了。”徐湛冷声道,觉得分外没意思,准备喊人离开。却听地上的人冷笑了两声。
“您笑什么?”
“笑你是个狼崽子。”徐铭臣嚯的起身,牵扯了身后的伤口,一脸狰狞:“徐家养不熟的狼崽子。”
“我是狼崽子,你是什么?变卖祖产,败坏家业,气死外公,你比我好不到哪去。”徐湛哂笑道:“你跟二舅是亲兄弟,你下了大牢,二舅费尽心思的救你,你呢,你狗急乱咬人,攀咬我伪造户籍,可有想过会牵累你的兄弟?”
徐铭臣被他一番抢白,恼羞成怒道:“我是徐家的长子,那些是我应得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娘因为不守妇德被林知望休回娘家,你外公同情你,才养你这么大,这都是我们徐家的恩德!”
“你……你刚才说谁?”徐湛震惊的瞪大眼睛。
“你娘,徐露心。”徐铭臣说。
“你说她被谁休回娘家?”徐湛急红了眼,紧抓着徐铭臣的衣领,见他闭着嘴不说话,头脑一空,竟用力狠狠勒住他的脖子,威胁道:“你说不说!”
“你要杀……杀人了”徐铭臣被掐的窒息,瞪着眼睛死命的挣扎,挣脱了徐湛的手,扑跌到牢门口大喊:“杀人,杀人啦!”
牢头飞快的赶来,打开牢门,见徐湛摔倒在角落,徐铭臣却本能的往外逃。牢头很快制伏住徐铭臣,扔回牢房角落。
“小相公,怎么了这是?”牢头好心将徐湛扶起来,给他拍了拍土。见他两眼发直,晃了两下才有反应。
“不打紧,”徐湛摇摇头,用手指指脑袋:“我这伯父有些精神恍惚,烦劳你们多照看。”言罢,心神不宁的离开牢房,倒不知精神恍惚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