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寥寥数人,是食味楼里最安静的所在,褚南浔沉声屏息,静待吴士干的下文。
只听吴士干又道:“听说乔岱反下山去,温韬气极,一怒之下,便将其逐出师门,并勒令门人,见到乔岱可立即诛杀,不必上报。大家都认为这样处理最好不过,双方都撇清了关系,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那乔岱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接连坏了数十个良家女子的声名不说,还伤了她们性命。某天夜里,更是潜入师门,杀了苦劝无果的大师兄,还将其人头割下,挂着他师父温韬门前。”
“此人竟如此奸恶!”褚南浔气愤捶桌,震得酒杯滚落,“他大师兄一片好心,做错了什么,惹得他暗下杀手?”
“唉,你有所不知,”吴士干解释道,“我早年到鹊形门挑战温韬,曾见过乔岱几面,此人心胸狭窄,在门人弟子中极不受欢迎,也就那位大师兄对他好点,他之所以杀了大师兄,把人头挂在温韬门前,无非是向温韬示威,报温韬把他逐出师门之仇,以及大师兄没有顾念同门友谊,替他求情罢了。”
“哪有这种道理?”褚南浔更加气愤,“自己做错了事,反倒怪别人不该处罚他?天下之大,从没有听说过此等谬论!”
“你先别急着气,更过分的还在后头呢!”吴士干饮了一杯酒,接着说道。
“眼见心爱的大弟子惨死,温韬一气之下,第一次用到了自己的名声。他以鹊形门门主之尊,召集各路门派对乔岱实施围捕,乔岱因此重伤,被迫四处躲藏。原以为事情就此可以告一段落,谁知不过两年,乔岱又出现在江湖上,而且修习了一门诡异无比的功夫,出招阴毒不说,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并因此得了一个外号,江湖人称‘活死人’。”
讲到此处,吴士干对褚南浔说:“其实在百里阁你就已经见过他了。”
“哦?在哪里?”褚南浔奇道,他自问,与乔岱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君山岛,其他和乔岱有关的事情,都是来源于迟贞的口述。
“就在那晚的祠堂,”吴士干拈须眯眼,“还记得床边的那个柜子吗?当时我在饭堂的房梁上,无意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一路追踪到了祠堂,谁知他突然就不见了,之后听到你们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他,就匆忙躲到了床底。其实乔岱一直躲在房间的柜子里,可是没有呼吸,连迟贞都没有听到。至于他为什么出现在百里阁,我猜可能是追着迟贞去的。乔岱身有好色之名,又怎会放过迟贞这样的绝色?”
褚南浔颔首认同,当时在君山岛二妃墓,迟贞也只听到了泡桐木棺材中的赵天娇,而没有听到柳木棺材里的乔岱,所以吴士干说乔岱就躲在祠堂后间的柜子里,是极有可能的。
凭迟贞的耳力都没有听到,他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后来呢?鹊形门后来怎样?”久未开口的阿柔问道,事情太过久远,她对温家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吴士干看了一眼阿柔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说起了后来的事。
“功夫既成,乔岱做起恶事来更加肆无忌惮,常常有女子被他□□致死,温韬也因此一直没有停止对他的追捕。一年后的晚上,鹊形门刚刚熄灯,厢房突然烧起了一把大火,随后火势越来越大,等众人惊醒过来,已经来不及,只抢出来一些紧要的东西,房屋全部被付之一炬。在那场大火中,鹊形门至宝、鹊尾针和鹊登枝的秘籍不翼而飞,门主温韬被人杀死,大儿媳也被人□□自尽!面对如此惨剧,温韬的大儿子温炯气血攻心,没有一个月便死了,只余下二儿子温炎,带着门人弟子消失无踪。”
食味楼人声鼎沸,在二楼靠窗的角落里,阿柔神思翻涌,好似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在那场彻夜未熄的大火中,她失去了祖父和母亲,短短一个月,又失去了父亲,从此全家人困居照天烛山峰,陷入没日没夜的仇恨中。
“你…没事吧?”褚南浔侧着脸,想看清阿柔低垂的头颅下,是怎样一副伤心表情?
其实不止阿柔,褚南浔听到这段往事,同样心潮起伏。
因为他终于明白,为何试剑大会上,东南武林人氏一听说迟贞盗了鹊形门的秘籍,就对迟贞恨意滔天,不过是乔岱犯了众怒,让迟贞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就连迟贞被温图说成是年过四十的半老徐娘,他们都没有不同意见,不是他们不怀疑,而是因为他们是江湖后辈,对当年的事一知半解,除此之外,还因为他们先入为主,早就认定迟贞是乔岱的后人,才没有听迟贞解释。
试问天下,在鹊形门所有人都失踪的情况下,还有谁会鹊尾针这门功夫,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其实温图所说,与事实存在不少出入,但除了吴士干这种上了年纪、又见多识广的人,又有谁会过多的追究真相?他们要的是丢失的秘籍和面子,至于旁人,就算被冤枉了又与他们何干?
“这是怎么了?”
吴士干一句话,把褚南浔从回忆里拉出来,他顺着吴士干的视线看去,就见到阿柔低垂的头颅下,黑漆桌面上,泪洒一片。
“她是鹊形门的人,温韬是她祖父。”褚南浔怀着沉痛的心情,闭上眼睛说道。
“你母亲是扬州袁墨?”吴士干一时怔住,难怪他一直觉得阿柔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