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筹划好的事情,因迟贞的出手功亏一篑,但是这件事情也不全能怪迟贞,谁让芸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但凡有一点血性,都会忍不住还击。
迟贞出手太快,在场的三人都来不及反应,若芊因为顾及到芸竹,来不及阻拦他们,等他们下楼的时候,花魁选拔早就结束了,外面的雨也停了。
游人四散归家,热闹繁华的镜湖码头,仅剩下一艘装点精致的画舫还留着,不用猜就知道,它的主人受到了花魁的青睐,今夜留宿百花楼了。
褚南浔怕百花楼的人追来,江湖上的人,不是大牢里的酒囊饭袋,没有几个时辰是解决不了的,何况他们只有两人,四拳难敌八手。
他急着带迟贞走,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了,给了船夫一笔银子,让船夫把船驶到对岸去。
出游的画舫都是租的,以天为单位,其他的画舫都走了,这艘船的客人却迟迟不出来,船夫正等得百无聊赖,开始打瞌睡了,一听褚南浔要租船,出价又高,也不管那位客人来不来,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经过一场大雨的冲刷,镜湖升起团团水汽,初冬的寒意在空气中扩散,迟贞坐在船舷上,用力地裹紧衣衫,回想起刚才在百花楼里发生的一切,仍旧气息不平。
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开始,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以前不管别人说得多么难听,她都没感觉,好像话题的中心从来不是她,有时候听了还想笑。
但所有的一切,都因为遇到褚南浔而不同了,褚南浔让她不再心平气和,褚南浔让她时刻记得自己是个病人!
她甚至开始思考,遇到褚南浔究竟是对是错?沉稳和任性,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迟贞?
船桨在水下带起水花,水花升到湖面,只余下点点涟漪,迟贞听着有节奏的击水声,陷入了深思。
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离她半步远的地方,迟贞知道,是褚南浔从船舱里出来了。
“你在想什么?”褚南浔把手搭在迟贞的双肩上,感受到她的瑟缩,又把手放了下来。
“是不是因为芸竹?”褚南浔又问。
深夜的镜湖安静极了,等不到回答的褚南浔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你……怎么了?”
他弯腰低头,问得小心翼翼,像是捧了件瓷娃娃,生怕掉在地上摔碎了。
微风吹动,带起迟贞的红色发带,轻飘飘地拂在褚南浔的耳边,飘忽又不见。
静默良久的迟贞终于开口:“南浔,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问题来得突然,褚南浔不知道迟贞为何有此一问,他认真思考,脑海里闪现有关于迟贞的过往。
“武功高强、扶危济困?”
“你说的是‘红衣迟三娘’,不是‘迟贞’这个人。”迟贞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自由洒脱、无拘无束?”褚南浔又道。
他所认识的迟贞就是这样的,世间所有的规矩都困不住,天大地大,任由驰骋。
迟贞自嘲地笑了,“你说的这些,现在的我还是吗?”
现在的她,难道不是用“畏首畏尾”几个字形容更为贴切吗?
她的双眼,迷蒙且空洞,褚南浔却从里面读出了“哀伤”二字,一种不该属于迟贞的东西。
那一瞬间,褚南浔的内心咯噔一下。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你从来都是你,没有改变。”
“不要自欺欺人了!”迟贞难得发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立刻复归常态,“如果我没有变,芸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咱们不是为了大局吗?”褚南浔苦心劝道。
“什么大局?”迟贞反问,“温图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碰得到就算了,有必要为了他忍气吞声吗?我这次出来的目的,是去查清我的身世,不是为了温图来的,如果不是你遇到芸竹,我们会来百花楼吗?”
“是我本末倒置了,”褚南浔诚挚道歉,“我以为你会很在意温图,所以……对不起,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我们立刻出发去建州。”
他的道歉来得太快,迟贞一腔怒气打在了棉花上。
迟贞的本意不是这个,她只是有点自我怀疑罢了,她想回到最初的状态,回到自由自在、人人畏惧的“红衣迟三娘”。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迟贞解释道,“我知道你想替我出气,不过温图一个跳梁小丑,还不值得我生气,要不是他支使向从阳把我扔到水里,我还不认识你呢!”
褚南浔无奈笑笑,他倒忘了,迟贞是最宽宏大度的,这不,她不仅原谅了温图,连一场势在必行的争吵都被她掐灭在萌芽状态了。
刚才的争执,与其说是争执,不如说是迟贞单方面的牢骚,和褚南浔单方面的误解。
好在他们两个,一个有泰山崩于眼前,依旧泰然自若的心胸;一个有遇事不决、先找自身问题的律己意识,让暴雨还没到来,就率先宣告结束了。
镜湖太小,不过几桨的距离,冲突刚结束,船也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