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黑夜总是来得特别快,当最后一点太阳被吞噬干净,街上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本已出发的二人,只好折返回客栈。
等再次出发,迟贞被褚南浔强迫多裹了一层衣物,并带上了雨伞。
因为下雨,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店铺也早早地上了门板。
他们沿着之前跟踪的路径,轻车熟路,很快就来到小湖边。
褚南浔原本是打算租一艘小舟的,等到了岸边才知道,白天冷清到连着人影都没有的湖面,此时竟多了许多画舫,连湖心的高楼都亮起灯光,变得耀眼夺目起来。
这些画舫,无一例外的、挂满了彩色的灯笼,装扮得花枝招展。
雨越来越大,画舫里的人却混不在意,争先恐后地往高楼划去,汇成一条条彩色的灯带。
一时间,彩色灯带与高楼的灯光交相辉映,把不宽阔的湖面照得亮如白昼。
如此多的船,褚南浔也懒得租赁了,他找到一艘最近的画舫,带着迟贞跳上去,慢慢地向湖心靠近。
随着画舫与高楼的距离越来越近,褚南浔才看清楚,湖中心的高楼竟然有六层,将如此高的楼建在水上,实在是少见。
此楼名叫百花楼,矗立在镜湖中央,而镜湖,原本是马楚一位公主的封地。
马楚灭亡后,王室成员都被迁到了南唐境内,这位公主因在之前的夺权大战中站错了队,早就脱离了王室,所以没有跟去金陵,而是一个人留在故地。
公主年幼时,因体弱多病曾拜一名道姑为师,长在王宫之外。
后来的夺权大战中,她被战胜方的兄长马希萼追击,没地方可去,就躲到了封地内的一座青楼。
马楚灭亡后,她靠着丰厚的资金,一举买下青楼,给青楼更名为百花楼,成为百花楼的大老板。
褚南浔坐在船蓬上,听船舱里的客人天高云阔、四海八荒,还有船蓬上此起彼伏的雨声,总算把百花楼的由来了解了一个大概。
他方才,还被百花楼大胆的选址惊撼,现在听说是一座青楼,立刻羞愧得想跳到镜湖里去。
他现在非常后悔,怎么可以带迟贞来这种地方?
也怪他事先没有调追芸竹竟然会追到这种地方来,难道芸竹是百花楼的姑娘吗?可是看芸竹之前在百里阁的行事作风,分别是一位江湖女子,莫非她是那位前公主的侍女?
任凭褚南浔想破脑袋,最后也没有猜出来芸竹与百花楼究竟是什么关系?
迟贞倒不知道褚南浔还有这种心理,她也没觉得来青楼有什么不对。
相对于这些,迟贞把重点都放在那位亡国的前公主身上,能以公主之尊,纡尊降贵再降贵,甘愿做青楼的老鸨,这何尝不是一种坦荡的行为?迟贞甚至都想和她结交了!
就这样,二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思,撑着雨伞,听到船舱里又开始谈论起来。
之前一直做听众的外地客商,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百花楼的前世今生我已经知道了,对公主做老鸨也有几分兴趣,但是今天这么多客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老鸨亲自出来接客了?”
他的话引来一阵笑声,众人嘲笑他想得美的同时,还不忘给他解释。
“今天是百花楼一年一度的花魁选拔,选出来的花魁可以在到场的任意一位客人中,挑选一位自己喜欢的客人,不管是春宵一度,还是出嫁从良,百花楼都不予干涉。这件事在几个月前就开始预热,大家都卯足了劲来凑热闹,连周围的游船都被预定光了,你是运气好,才赶上了今天的盛况。”
“还有这种好事,”外地客商把心思放在前半句,激动地搓起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种机会?”
他一说完,船舱里的人又是一阵大笑,纷纷嘲笑他的天真。
“你当谁都可以被选中吗?你不先出银子,并在今夜夺得出价最高的前三位,别人姑娘到哪儿选你去?”
“原来是这样,”听说要用银子搏取机会,外地客商泄了气,“我是没机会了,就是可怜了那位花魁。”
“花魁怎么可怜了?”众人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言,好奇地问。
外地客商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百花楼说得好听,让花魁自由选择客人,其实也不过三选一罢了,像我这样优秀的人,过了今夜,她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碰上了,你说她可不可怜?连老天都为她流泪。”
客商的话又引来一阵笑声,船舱里的人被他的自恋逗笑的同时,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褚南浔猫在船顶,事情是了解清楚了,人也被雨淋个够呛。
因为雨势太大,他怕迟贞受寒,就把伞都偏到了迟贞一边,迟贞只被打湿了一点衣角,他却被淋得透湿。
好在路程不远,听船舱里聊天的功夫,船就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