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回来了?”
褚南浔飘飞的思绪,被迟贞的话打断。
他看着迟贞茫然无神的双眼,拾起掉落的书,抚摸一遍上面写的《万虫经》三个大字,拍去灰尘,递到迟贞手上。
“师父,是你吗?”迟贞没有接,转而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面前的这个人,似乎跟师父不太一样,迟贞站起身,从对面人的呼吸声判断,他比师父要高出一截。
“你是谁?”迟贞陡然一惊,身体慌忙后撤。
她想起云来客栈里那个让她感到害怕的神秘人,无声无息,快如鬼魅,她的身体因此紧绷,汗毛都竖了起来。
吐纳几次,再仔细一听,面前这个人的呼吸更加平和缓慢,武功也差得多。
迟贞换了语气,又问:“你是谁?”
“是我。”
再次听到迟贞熟悉的声音,褚南浔克制住身体内想把她抱住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这一刻,他看到迟贞的眼泪滚落,砸向了地面。
“我是魔怔了吗?睡个觉都能听到南浔的声音,钱一刀,你别闹了!”
除了师父跟钱一刀,迟贞想不到还有谁会到这里来。
从迟贞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褚南浔只觉得心酸,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迟贞擦掉眼泪,“是我,是我来了,你不是做梦。”
听到这句话,迟贞的眼泪变得更加汹涌,抽泣出声:原来不穿红衣的你,我根本找不见。
面对楚楚可怜的心上人,褚南浔艰难地问道:“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迟贞还没意识到有何不妥。
褚南浔伸开五指,在迟贞的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珠毫无反应。
也许是感觉到眼前有气流的浮动,迟贞猛地想起,眼前的是褚南浔,是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她完美无缺的褚南浔。
不过片刻,她的眼神恢复清明,似有波光流动,“我的眼睛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
褚南浔叹一口气,捧出刚才那本书,故意倒过来,在迟贞面前展开。
“你说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迟贞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慌乱,马上又笑道:“你知道的,我不识字。”
褚南浔将书本一合,“你还要骗我多久?我都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就没必要再继续隐瞒,迟贞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你怎么……你都知道了,那你会生气吗?”
事到如今,迟贞在意的还是他生不生气,褚南浔摇头,随后又想到迟贞看不见,说道:“没有,我没有生气。”
沉默了片刻,他又说:“对,我生气了,我气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气你把我瞒得好苦!”
“对不起。”迟贞轻轻地说,好像多用一分力,就会把褚南浔吓走。
“你留的字条是什么意思?”褚南浔想找出来,却不知道字条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一件事是坦白,十件事同样是坦白,他问得这样直接,迟贞反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受伤了,很严重,很可能会死,所以想趁你们参加试剑大会的时候溜之大吉。”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褚南浔,没留下一星半点。
直到这时,褚南浔才知道,迟贞瞒着他的事竟然有那么多。
原来她在平滩湖打坐,是因为体内寒气发作,只能用内力抵抗;
原来她在百里阁祠堂的时候,就身受重伤,为了不被自己发现,极力容忍;
原来她每天都雇了人到客栈,替她描红画翠,他却以为是女子天生爱美。
褚南浔也终于明白,那天在梅花池石林,迟贞武功高强,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原因。
男儿有泪不轻弹,褚南浔抬头望天,企图逼回即将脱眶而出的泪水,最后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滑落,流淌到腮边。
迟贞听到他异样的呼吸,问道:“你哭了?”
褚南浔没有回答,哽咽着笑了,“我想听你像字条里一样,叫一次我的名字,我不想再叫你迟姑娘了。”
他的话简单却坚定,把迟贞深深击中:这算什么?是坦露心声吗?
迟贞的心,在此刻凌乱了,面上却强装镇静,语气一如往常,“南浔。”
她说着,又想到褚南浔后面一句话,问他:“不想叫迟姑娘,你想叫什么?”
褚南浔把双手搭在迟贞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我想叫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仅属于我的称呼!”
他的问题难到了迟贞,迟贞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师父叫我贞儿,别人都叫我迟三娘……”
“贞贞好不好?”不待她说完,褚南浔已经替她回答。
“好啊,听起来像个娇小姐,无忧无虑的。”
褚南浔在心里呐喊:贞贞,从今往后,只属于我的贞贞。
他们站在枣树下,静静的“对视”,就像回到了百里阁祠堂的床底下,只不过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吴士干,和谭婆子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