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绥勾起一抹冷笑,那表情不像是去请人,倒像是去吃人。
两人挤眉弄眼间,都暗自较着劲儿。
这番之下,倒是有人站不住了。
被晾在一边默默望天的太子实在忍受不了宴绥与嘉回的拉拉扯扯,冲动之下就要上前棒打鸳鸯,但还没行动就被嘉回一个眼刀甩来立在原地。
他轻咳一声,有些吃味道:“元嘉回,什么事情偷偷摸摸还不让我知道。”
“这哪能啊。”嘉回先是回了元漾,又接着对宴绥低语说了一句“早去早回”,便闪身到兄长面前,拽着他往回走去。
“诶诶诶,干什么这是,有话好好说。”元漾被她拉扯着三步并做两步,气都喘不匀,这丫头一天风风火火,准是又有麻烦要推给他了。
宴绥与他俩相背而行,不情不愿地应了这桩差事。
——
嘉回比之以往还要谨慎,不仅打发了宫人还要紧掩门窗,确定安全后再坐回原位。
元漾看着她这副样子,表示很不理解:“知道得我们俩是在共议大事,不知道得还以为我们这是做贼心虚。”
“现在不是可以开玩笑的时候了,阿兄。”嘉回手肘立在桌沿,手掌撑着脑袋,整个人颓废至极。
元漾兀自理着下身衣袍,不咸不淡跟着“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嘉回被他这不甚在意的模样,激得当下就坐不住了,“我昨晚又做了一个梦,这次不光关乎你我,还包括阿耶和大梁的国运!”
元漾被她这石破天惊的话语惊得险些要从木凳上摔下去,这丫头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必定有大料,每次不把他弄个措手不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这梦境不仅可以看到过去,还能预知未来啊。”他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对于元漾的质疑,嘉回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不怕他不接受。
因为之前的梦境,嘉回讲述过两人最终的结局,一个是走向死亡另一个是被迫守陵,可是对于两人为何会成为这样,倒是没有具体的缘由。
这一次,嘉回带着前因后果把梦境中的所有故事统统讲述给了元漾听,连带着许多她也无法理解的小细节,都丝毫不做隐瞒,基本上算是全盘托出,毫无保留了。
元漾的反应倒是出乎嘉回的意料,没有震惊,没有动怒,没有拍案而起,也没有疾言厉色,他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听一个他人的故事,面上没有一点波澜。
只是眼底覆盖着一层忧郁,看起来脆弱又不堪。
嘉回知他心中难受,却又别无他法。
乃因元漾身为太子,身上背负着大梁先祖的冀望与期许,嘉回可以尽情哭,可他不能,即使遇到这般戳人心扉,杀人于无形的情景时,他也得冷静自持,默默想好应对之法。
他不开口,嘉回也不敢再多言,两人就这样互相对坐着,心思各异,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须臾过后,元漾阖动唇瓣,带着一股暗哑之声,故作轻松地问道:“阿回你信吗?若我说这是无稽之谈,让你抛之脑后,不管不顾,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即使有些不切实际,哪怕只是荒唐之说,可这事关阿耶,事关整个大梁,我不能做到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嘉回坚定地回绝道。
元漾早知她会这般回答,心中很是欣慰,记忆中那个时常跟在自己身后,怯弱得不敢开口,没有主见,温顺听话的小女孩终于长大成人了,她变得果敢坚韧又善良谦让,她懂得独立思考,她能为了至亲豁出一切。
“每个人的结局或许从一开始便就注定好了,我们改变不了,可是老天给了我选择的权利,便是赐给我一把可以打开生门的钥匙,我要用这把钥匙换取所有人的平安,包括阿兄,包括阿耶,也包括其他无辜受牵连的普通人,我乃公主,享官家俸禄,食饕餮盛宴,受万民敬仰,便也要倾尽全力护得我朝盛世安稳。”
元漾被嘉回这一番言辞彻底说动了心,要说他先前还有一丝犹豫,此刻也已消失殆尽,自己作为兄长,老是瞻前顾后,迟迟拿不定主意,而嘉回每次早有决断,思虑周全,反过来还要照顾他的情绪。
“你总是把我们放在首要考虑的位置,怎么不为自己多想想。”元漾摸了摸嘉回的鬓发,宠溺道:“公主的任务就是无忧无虑,欢乐雀跃,阿耶许你平宁,便是要你平安顺遂,宁静无灾。”
“其他的不需要你出面,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许你一个真正的盛世大梁。”
元漾的眼里,没有半分揶揄,有的只是对家国的热爱,他郑重对嘉回承诺:“上天可以窥见未来,梦境是它托付与你的秘密,攥紧这个秘密,我们便有了重获新生的权利。人生尚是一份满载题目的问卷,既叫你提早知晓了后面的答案,那我们在往后的日子里便就有了提前交卷的勇气,你我不会输给任何人,未来也自然不会再次经历那般不堪的结局。”
“阿兄有打算了吗,要从何处下手调查。”嘉回问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人要以下犯上便不愁没有把柄,从圣上身边入手,我不信揪不出这作恶之徒来。你说圣上是无故病重,导致太医束手无策,只得贴榜寻药,那这便是一个突破口。我会从中开始着手,在建章宫以及御膳房还有太医院安插好东宫的人,对于翊王动向也会多加追踪,这天底下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病痛,有的只是深不可测的人心。”
话虽这么说,但嘉回还是止不住地慌了神,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开始难以预料地发展起来,却又猜不透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