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李明琅怀里抱着的美人绣插屏摔落在地。
翠翠仍跟白日见鬼一样手指着谢钰,颤颤巍巍。李明琅轻叹口气,让她先下去,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
“你来做什么?”
李明琅蹲下身,想捡起那只碎成两半的插屏,指腹抚在栩栩如生的九天仙女发鬓上。她斥重金从江南淘来的,可惜了。
指尖倏地一暖,被人捉住,团在手心。
李明琅眼眶滚烫,嗔道:“松手。”
“听说,我死了?”谢钰轻笑。
李明琅把手往回挣了挣,没抽出来,只能没好气瞪他一眼:“我哪儿知道,谁说的,你找谁去。”
谢钰半跪在她跟前,神色漫不经心又好似郑重不已。
“明琅见到我,就不想问点什么?”
李明琅垂下眼睫,轻哼道:“定亲王神通广大,有人的封地您都能强占了,我一个五品的小小县君,还能说点什么?这就收拾家当,给您腾位置吧。”
谢钰抿唇,仔细瞧了会儿李明琅,他们一年未见,此人仍是顾盼生辉,娇柔昳丽,一时看不出喜怒。
他心中忐忑,也有些茫然。再多的运筹帷幄,神机妙算,也敌不过李明琅的心思变幻莫测,叫人琢磨不透。
“你放开,我要走了。”李明琅哼了声,“拉拉扯扯的,让旁人看到成什么样儿?”
朱唇紧咬,她用了些气力往回抽了一下,却没料到,谢钰顺着她的力道,径直扑到她身上,胳膊跟虎钳似的,竭尽全力地搂住她,不留丝毫推拒的余地。
青帘半卷,木门虚掩。
霎时间,小院静谧无声。翠叶吹凉,香冷金猊,廊下的小茶炉上煎着热茶,沸腾的茶水顶起壶盖,咕噜作响。
李明琅的右手被夹在当中,始终抵住谢钰的心口,沉重而坚定的心跳在她掌心跃动。恍惚间,她甚至自负地觉得,就连此间的心跳都是因她而起。
谢钰与她交颈相拥,呼吸间尽是温暖而熟悉的花香,说不清是哪种花,却是他此生最为魂牵梦萦的香气。
无人想开口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李明琅深吸口气,嗅到幽幽檀香的瞬间,睫毛瞬间湿润,喉头止不住地酸涩。
“小谢。”李明琅闷声问,“咱们多久没见了?”
“三百七十一天。”
谢钰更用力地抱住她,仿佛在害怕,只要他放松一瞬,李明琅就会跟之前的每一次一般,抛下他,再也不回头。
“疼。”
李明琅吃痛,这人打小习武,看着不显,可衣衫之下全是坚硬的肌肉,又在她腰上用了气劲,像是要把她揉到骨子里去。
胸膛前的拳打脚踢愈发激烈,谢钰闷哼一声,尽数收下。
直到他听见,李明琅的呼吸急促,而后湿润滚烫的泪水落入他的颈窝。
“三百七十一天,你连封信都不留?现在又来找我,以为我会轻易原谅你?”
谢钰怔住,继而忍俊不禁。
“当家的还是那么霸道。”
明明是李明琅不顾一切转身就走,如今却倒打一耙,说都是他的错。
好不讲理。
谢钰好喜欢。
“我霸道?!”
蓦然间,李明琅张嘴咬了他一口,正正落在一年前他们分别时给谢钰烙下的牙印上,依旧殷红如血,分毫不差,如同盖了一个只此一人情深不负的印戳。
谢钰倒吸一口冷气,捂住颈侧新鲜的血痕,讨好地笑了笑:“我说错话了,是我要凑到明琅面前,想把明琅绑在身边,让明琅做我的妻子……”
李明琅听得臊得慌,捂住他的嘴:“行了,别说了。尽会捡些好听的。”
谢钰紧绷日久的心,终于在此刻松弛下来,疲惫如潮汐将他吞没。
他搀扶李明琅的胳膊,站起身,而后二话不说将人横抱起来,靴尖轻踢雕花木门,把门阖上。
李明琅咕咚咽一口唾沫,缩着脖子:“你要做什么……?”
谢钰失笑:“不做什么。想抱着你,睡一会儿。”
李明琅撇嘴:“谁信呐。”
可是半盏茶后,望着手脚缠着她,将她死死扣在怀中,阖上双眼陷入梦乡的谢钰,李明琅不得不信了。
敢情这人山长水远的来找她,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她支着下巴,一手拨弄谢钰纤长如墨的睫毛,眼下的青黑,下巴不明显的青茬,都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心绪反复翻涌,她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
不过没关系,往后岁月漫长,足够他们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