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军备、粮草所需如无底洞一般的银钱,李明琅也有所推测。
控制西南商道,无论是走私盐铁还是茶叶,都是源源不断的来处。
再有便是朝廷每年的税收,照例要打成官银上缴国库。可山高路远,去路上遇到几个山匪,也属寻常。地方官丢了税银怕掉脑袋,唯有再盘剥百姓补上,压根不敢上报。
那些道上的贼寇也许都不知道他们在为谁做事,而滇西王只需要许以重金和朝廷不追究的许诺,打一枪换一个地,就能无本万利。
李明琅垂下眼帘,鸦羽似的睫毛簌簌颤动。
或许,她爹生前做的便是这件事,而天底下,像她爹一样披着羊皮为恶狼筹谋的人又何止一个?
李明琅实在难以想象,威严正直但对她极尽宠溺的父亲会做这种事。
也许,他原本也不知道押运的银钱不是官银而是赃款。也许,他发现后想要离开,却已然深陷泥潭。而滇西王府更不会允许他带着秘密离开……
李明琅手绕到颈后,刚要取下颈间的吊坠,蓦地眼前一花。
一道寒光袭来!
她的三脚猫功夫在突如其来的刺客眼中压根不够看,好在前些日子临时抱佛脚,与谢钰修习了几招柔韧身法。
上身往后一躲,避开绿光荧荧的匕首,随即团成一团,灵活地往床尾滚去。
李明琅素来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躲过刺客起手的两招后,她便不管不顾尖叫出声。
“来人啊!有刺客!”
嘭!
负责她安危的杨汾听到动静,猛地撞开房门,下一瞬便与刺客开始交手。
他们拳拳到肉,刀光剑影,看得李明琅眼花缭乱。
她惜命得很,又怕给杨汾拖后腿,很是乖巧地一个前滚翻藏到屏风后。
没过多久,驿站里的影卫、护卫们都来了,将李明琅的厢房团团围住。
谢钰打头在前,瞅一眼花鸟屏风下露出的淡紫衣摆,再淡然问杨汾:“需要人帮把手么?”
杨汾还有空回一句“殿下往后稍几步,此人的匕首有毒”,看来交手的压力不大。
谢钰金尊玉贵,自然被侍卫们包围在正中,但他一想到屋里的李明琅,再看到因战局而七零八落宛若废墟的厢房,不由心急如焚。
理智上知道李明琅不会有事,但感情上做不到无动于衷。
似乎体察到清河郡王的焦急,杨汾下手愈发迅疾狠辣,赤手空拳对阵手持毒刃的刺客,竟也不落下风。
不出一盏茶,那刺客渐渐体力不支,竟咬了咬牙,把匕首往谢钰的方向掷去,与杨汾做困兽之斗。
然而,谢钰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孙公子,左右亦有武功高强的护卫,毒刃在靠近谢钰一臂前,便被人用剑格挡下。
当啷!
杨汾随之制住刺客,刚想问些什么,就脸色大变,去掰刺客的下巴。
咔啦一声响,下颌被杨汾直接掰脱臼,但刺客已然七窍流血,面色发青,没了呼吸。
杨汾单膝跪地,告罪:“主子,这人服毒自尽了。”
谢钰冷冷地瞥刺客尸身一眼,便走进李明琅的屋子。
身后侍卫与听到动静跑出来的幕僚们的交头接耳,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谢钰走到屏风后,将那位新来的小白脸幕僚横抱起来。
李明琅想挣扎,但不敢出声,只能那眼睛瞪谢钰。
她说不清楚,究竟是在一干郡王府幕僚面前暴露女儿身丢脸,还是被谢钰当众抱起来尴尬。
“吓到没?”谢钰下巴抵着她的发心。
李明琅拼命摇头。
余下的人也拼命摇头,不敢相信清河郡王居然会对另一个人用如此温柔,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话。
这小白脸究竟是何许人也?
杨岘的到来打破了寂静。
“主子,您的院子也被人动过。属下追过去时,那人已服毒身亡了。”
谢钰面色清寒:“调虎离山?”
其他人也明白过来,这是有人要害清河郡王……不,不对,这几个刺客更像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先在与郡王过从甚密的幕僚屋中翻找,把动静闹大引来众人,再趁机去郡王的院落中查找。
李明琅仰头,与谢钰对视一眼,都反应过来——他们在找谢钰手中能将滇西王定罪的证据。
谢钰当然知道滇西王要那两本账本,李明琅却并不知情,心中狐疑,谢钰究竟背着她找到了什么?
“都退下吧。”谢钰颔首。
诸位幕僚忙不迭告退,走时嘴里还喃喃“殿下怎么就,欸”,抑或是苦大仇深痛骂滇西王“乱臣贼子竟敢刺杀钦差大臣,狼子野心啊!”
护卫们仍然侍立在侧,李明琅尴尬不已,直蹬腿让谢钰把她放下来。可那人的手臂跟铁钳子似的,居然纹丝不动。
谢钰四顾一片狼藉的厢房,忽而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李明琅心里陡然敲响警钟。
“你,你想干嘛?”她在谢钰怀里缩了缩。
“窗户纸都破了,这屋不能住人,上我那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