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琅怔愣,随即被谢钰吻住,疾风骤雨似的,几乎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眼泪扑簌簌滑落。
她不明白,现在这样,又算是什么?
拇指指腹羽毛般拂开泪痕,谢钰捧起李明琅的脸,两腮绯红,双目含春,可是比起那些,李明琅眼中的沮丧,浓烈的爱恨更叫他心疼。
他可能真的错了,但他并不后悔。
“还在么?”李明琅哽咽。
谢钰耳廓微动,听到一串混杂在落雪声中的脚步,靴底擦过瓦片……
“别哭了,那人已经走了。”
李明琅豪气千云地抹一把泪水,趁机推开谢钰,抬起肩拿衣服擦嘴。
“殿下想给滇西王留下纨绔子弟的印象,大可不必拿民女做筏子。”
谢钰听她的称呼愈发生疏,眉尾一挑,敏锐如他很快意识到,夜宴上衣香鬓影、柳绿桃红,以李明琅的性子,不恼火才奇怪。
思及此,谢钰有些高兴,身段亦低得不能再低,凑上前去亲李明琅的鬓角讨饶。
“滇西王塞来的人,在下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当家心里还惦念在下……我好高兴。”
李明琅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谁惦念你你找谁去,赶紧走,一身酒臭,熏死人了。”
谢钰笑了笑,也不好再待下去讨嫌,只是趁临走前仗着功夫好,两指一捻拔去李明琅发冠旁的素簪。
霎时间,青丝垂落。
等李明琅抬起头来,谢钰已没了影子。
*
滇西王府。
“王爷,属下看得清清楚楚,那清河郡王的确与幕僚有染。”
青衣侍卫跪在虬龙毯上,白睛怒睁,利爪如勾,叫人看到便脊背发凉。
“果真?”见属下颤巍巍点头,滇西王嗤笑,继而哈哈大笑,“老谢和他家老大戎马一生,竟都给一个分桃断袖的龙阳君做了嫁衣裳!可笑至极!”
侍卫垂首,不敢搭话。
滇西王眼中精光一闪,手中盘着一串紫金佛珠,指腹粗粝的老茧缓缓滑过养得温润的珠子,如毒蛇一般。
“好了,你下去吧。这几日多看着点谢钰,我倒要看看,他是装出来的庸碌,还是真的朽木不可雕。”
*
照理说,拜访完滇西王,逗留梁三日后谢钰就应该回昆城,拔营回京城复命。
然而接下来几日,无论谢钰还是滇西王,都无人提及此事。
反倒因为同是异姓王的关系,叔侄二人走动紧密,不是一道去昆城山上看雪泡汤,就是在王府吃鹿肉,饮酒作诗。
郡王府的幕僚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推一人去见谢钰,问他打算何日启程?倘若滇西王不肯放人,又该如何是好?
谢钰倚在榻上,靴底踩着矮几,转动温热的酒杯,端的是潇洒落拓。他目光含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又好似浑不在意。
“你们啊,跟在我身边许多年,养气功夫仍修不到家。回头给你们一沓字帖,回去练字静静心吧。”
幕僚只得喏喏退去。
下一瞬,杨岘从房梁鬼魅般翻身而下,静悄悄落在谢钰跟前。
“继续说。”谢钰淡淡道。
“临州留守的人带来话,主子您在知府衙门住的院子被人动过。”
谢钰摇头:“滇西王老奸巨猾,不会轻易对我放心。”
杨岘拧眉,比了个手势:“不如,属下一不做二不休……”
“我人在昆城,滇西王却死了,传到朝廷去会是个怎样的说法?你啊,还得学学你堂弟。”
杨岘不服气,在他看来,杨汾仍旧是个没断奶的孩子,当不得大用。但谢钰说什么是什么,他们兄弟两个只需要做谢钰手下的剑就是。
“属下知错。”杨岘点头。
与此同时,李明琅早早歇下,吹息烛灯,大字瘫在床上思索。
她这几日为了避开谢钰,王府有的没的邀请,幕僚们都去了,她却告病在厢房躲着,其他人也没在意。
不见谢钰,李明琅的头脑总算清晰许多,她倏地坐起身,盘腿在榻上,泡一杯花茶,开始复盘前世与现世的信息。
还有两年左右,天行皇帝就会因病驾崩,大行朝随即陷入内乱,皇子夺嫡,群雄逐鹿,战火连天。
依照旧例,藩王手下的私兵不过千人,对封地军队亦没有兵权,这才给了滇西王拖延不援救临州的借口。
若要出兵中原,滇西王非但要掌控滇西乃至云湘一地的军队,还要有足够豢养这些兵士的钱粮、刀剑、铠甲、战马。
李明琅抬起茶碗的手一顿,脑海中如一道灵光闪过。如果有旁人在,也许会告诉她,她此刻的微笑与谢钰几乎一模一样。
零乱碎片串起,仿佛浑然一体的琉璃宝器。
滇西王辖制中原与西南之间的要道临州,以银钱珍宝打通云湘至临州的上下官吏。
怪不得,临州的海知府和前世云湘的汪县令都是一样的德性——遇到敌情纳头便拜,压根不顾城中百姓死活,原来是将官运押宝在他们眼中的下一任帝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