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众人惊愕不定,李明琅反而镇定自若,柔声问:“掌柜的,慢点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呼,知府大人本来早早将城门落锁,派城门守备严加看管,外边不得进,里边不得出。”客栈掌柜抬起袖子抹汗,“哪里想到,今儿个早间有潜藏在城里的贼寇,一刀抹了西城门的守卫脖子,把外头的山匪放了进来。如今已是乱了套了!”
李明琅沉吟道:“他们里应外合,府衙里就没有半分准备?”
“欸。”掌柜长叹道,“知府大人是个泥人性子,拿针戳也戳不出一声痛呼。能叫城门子终日守卫城门已经费了他七成功力。”
“剩下三成呢?”
“嗐!剩下三成忍功,留着等滇西王爷拨冗来救!”掌柜恨铁不成钢似的,甩袖怒斥。
李明琅何等机敏,垂下眼帘,眼眸微动,转瞬间就有了对策。
“掌柜的你先带家小躲好,再叫人寻结实的木头、家具、石块来,堵好客栈大门,免得遭了匪祸。”李明琅吩咐。
身在异乡,福门客栈的掌柜遇事能想起提醒他们一句,少不得要帮掌柜的一把。
掌柜的见她年轻娇俏,发号施令时却别有一番叫人莫敢不从的气势,不由期期艾艾地应承。
掌柜走后,李明琅转身对镖师们说:“押镖送镖遇到灾乱也是常有的事,不必惊惶。
如今咱们不须担心货物和主顾的安危,只须保全自身。你们几个把我屋里的财物行李都搬去隔壁院子里,所有人按班排序,轮流值守。”
吕乐成听出她的话外音,心生疑窦:“当家,那你要去哪儿?”
李明琅抽出发簪和梳钗,用缎带利落地束起高高的发辫,一边说道:“你点几个功夫好的随我去府衙一趟。”
西城门与福门客栈尚有一段距离,暂且乱不到他们这儿来。现在赶去府衙,控制住局面,还有得救。
吕乐成闻言大惊失色:“当家,不可啊!”
李明琅噗嗤一笑:“你是魏征进谏么,成天当家这不可那不可的。”
吕乐成素来忠厚,不如谢钰一般能言善道,往往提出建议后李明琅不听他也就默默听从。
可是今日情况危急,李明琅的功夫说好听点叫三脚猫,说难听点跟寻常富家小姐也没多大区别。唯一超凡绝伦的一手射弩术,也应对不了满城乱窜的山匪。
他粗黑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愁云密布,粗声粗气道:“当家的不听,属下也没有办法。我跟张镖头和林师爷承诺过,会护当家周全。您非要铤而走险,属下就只能卸了云生镖师的身份,强行阻拦了。”
这家伙,怎么一根筋呢?李明琅心里埋怨,但仍似一股热流淌过似的,生出几分感动。
她看向院内的镖师们,个个目光灼灼,忠心恳切。
上辈子,她孤零零死在叛军刀下,何曾有人关心过她的安全?现如今,她手下一众镖师都指望她平安喜乐,还有个俊俏倜傥的未婚夫,已然称心如意。
但,谁要是想毁了她的安宁,她就让那些人不得好死。
“当家,在下陪你去。”谢钰从门外进来,白衣皎洁,衣摆在深秋的寒风中猎猎。
李明琅大喜,快步走到他身边,捉住他的手腕,对吕乐成道:“小谢陪我去,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
“哼。”吕乐成上下看谢钰一眼,如同看一名狐媚惑主的奸妃,“谢姑爷武艺超群,但刀剑不长眼,外头兵荒马乱,能护住当家吗?”
谢钰不愠不恼,轻笑道:“在下刚从外边回来,虽说有不少打家劫舍的人,但都是些孬货,算不得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吕乐成也不好再提,只得遵从李明琅的命令,关门闭户,把马儿都从马厩牵进来,守好镖局的财物。
*
沿街的店铺都大门紧锁,有运气不好的窗子都被人砸了,门上破了个大洞,货品被洗劫一空,拿不完的就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临州百姓皆闭门不出,李明琅和谢钰策马疾行,一路上除了几个偷摸出来浑水摸鱼的,行人寥寥无几。
昔日的繁华散落,李明琅脸色阴寒,恨恨道:“那滇西王为了寻由头征兵,也不顾旁人死活。等咱们寻到他阴谋内乱的证据,定要让他好看。”
她瞥一眼谢钰,低声问:“宏生钱庄的账册,是你的人拿了?”
谢钰点头:“没错。不仅如此,在下还拿到了路掌柜藏在厨房米缸里的秘密账本。”
李明琅挑眉:“果然有这玩意儿。里头记了些什么?有什么有用的,一并说了吧。”
“都是这些年宏生钱庄作为明面上的傀儡,为滇西王府劫掠别地的官银、银兑洗脱罪责的记录。”谢钰道,“最近两条,都与云生镖局有关。”
李明琅握缰绳的手一顿,牙根咬得咯吱作响:“好啊,还真是他。”
“当家,在下晓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滇西王在此地权势滔天,无论要做什么,一定要小心行事。”谢钰望向李明琅。
红衣猎装的少女低垂着头,揽住缰绳的手指白皙,手背因用力而绷出几道叶脉似的经络。
李明琅看着坚强,似乎无论遇到何事都能咬咬牙重整旗鼓,一往无前,但说到底,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李明琅没有哭,早日知道真相,总比终日悬着心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