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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汪府月色凄清,树影横斜。
汪县令搂着两个小妾在厢房歇下,软玉温香,正是颠鸾倒凤,云里雾里之时,却听窗外风声呜咽,宛如野猫哭叫。
“噫,忒的吓人。”小妾将衾被往肩上扯了扯,倒在汪县令层叠的肥肉怀中,“老爷,奴家叫人去把那野猫子赶了,不然打扰您休息。”
“乖乖,还是你懂事。”汪老爷点头,看那小妾裹着一身薄衫婀娜生姿地走出厢房。
一盏茶后,人还没回来,房门虚掩着,不时传来猎猎风声,房门啪嗒啪嗒地直响。
汪县令觉出不对,高声叫丫鬟进来伺候,却无人回应。他心里悚然一惊,又喊另一个妾室出去看看,后者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去。
“废物!”汪县令往小妾脸上摔了俩巴掌,落下肿高的掌印,“让你去你就去!老爷白养你了?”
小妾抽抽噎噎地低头碎步跑出去,没多久,又不见了踪影。
汪县令腿栗股栗,吓得魂飞魄散。他跳下床,披上外袍,满屋子寻摸,才找到一柄装饰用的剑,连刃都没开过,不过是举在胸前聊做安慰。
是谁的人?汪县令嘀咕着,他混迹官场多年,上下都打点完毕,左右逢源,才在云湘城这处声名不显的福地闷声发大财。
他上面有那么多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阴沟里翻船……
倏地,一道白影翩然飘过。耳畔窸窸窣窣的,汪县令膝盖一软,闷声跪倒在地,登时涕泗横流。
“皇天后土在上,我汪某人两袖清风,垂怜百姓,休养生息,一生没做过坏事……这位鬼兄,可否饶我一命?等天亮了,我就去请高僧做法,给您供奉牲畜,烧几大箱纸钱。”
“哦,是么?”鬼兄声音粗粝,仿佛被砂纸划过喉咙。
汪县令猛地抬头一看,泪眼朦胧间,竟然看到一个熟人!
“李道仁!李当家!”汪县令差点背过气去,“你好好的地府不待,不去投胎,为何回到云湘城?”
那道白影发丝凌乱,人高马大,背着一柄巨斧,不是早已死去的云生镖局前当家是谁?
汪县令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浑身赘肉颤动,结巴道:“难不成,是因为我为难你家姑娘?李兄,误会,都是误会……”
当!巨斧轰然落地,锋利的斧头当即削下汪县令的半截袖子,差一点就会将他的右手连根砍断。
滴滴答答的水声。汪县令不好意思地收拢衣袍,遮住湿透的裤头。
汪县令讪讪道:“李当家有话好好说嘛。你家的大小姐也是在孝期行事过于张扬,被人嫉妒盯上,告到我这儿来,我也没有办法。”
那镖局当家的鬼魂似乎只会说一句话:“哦,是么?”
汪县令福至心灵,献出一招:“为今之计,只有托您的名义,让李小姐早日完婚,有夫家帮衬,才好堵住悠悠众口。我夫人那儿有全城青年才俊的名单,明儿个就送去十里枣巷,定然帮李小姐好好参详。”
月影下,风声萧然。
那道鬼影悄然而去,仿若从未出现过。
汪县令拍一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心想,管他有没有鬼呢,给李明琅那不省心的丫头安排个夫家,早晚能把云生镖局抓在他手心里。
到时候,看她还敢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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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李明琅急得从椅子上跳下来,“谢钰,我让你去吓唬汪大人,你就把事办成这样?”
谢钰也是初出茅庐,没亲手干过这种活,此刻很是后悔,没把这事交给经验丰富的杨岘。
“是在下的错。”谢钰垂下头,眉头轻蹙,似乎很是懊恼。
李明琅看他无辜又可怜的样子不忍心骂,咬一咬嘴唇,牙尖撕扯着唇皮,轻哼一声,问他:“你说吧,该怎么办?”
她费尽心思才没落入舅家的陷阱,拒绝表哥的亲事,避免家产被人吞干抹净,现在倒好,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不会先出狼窟,又入虎穴。
“汪县令贪婪狡诈,给您介绍的多半是他的亲戚或是下属,跟他们结亲万万不可行。”
李明琅白他一眼:“是跟谁结亲的问题么?我压根不想跟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定亲。”
谢钰闭目凝神,再睁开眼时,李明琅只见他眼眶神色,眼瞳是柔润的黑,仿佛细腻而冰凉的黑玉。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淡然,说出的话却惊天动地。
“当家的,不如与我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