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李明琅捧一杯桂圆红枣茶,和方家母女一道在后院花厅歇息消食。
方小少爷年纪小贪睡,被方夫人搂在怀里哄了片刻,才迷瞪着眼睛,含着拇指,依依不舍地跟李明琅道别。
“大姐姐,明天来吗?”
李明琅不怎么喜欢孩子,但方家的汤哥儿这么黏她,当着方夫人的面,也不好下小少爷的面子,只得再三保证等过些时日镖局走上正轨,一定常来方家看他。
“正是呢。”方夫人笑意盈眶,“以后方家就是你半个娘家,常来常往的,你一个小姑娘操持偌大家业,也需要多些人照拂。”
“那我先谢谢婶娘了。”李明琅立刻改口,剥了一颗葡萄给方念珠,“以后念珠就是我妹妹,是要寻女夫子念书,还是要寻摸如意郎君,都可以找我参谋。镖局门路广,总比那些收人银钱的媒人靠谱些。”
“琅姐儿又在占我便宜。”方念珠嘟囔一声,就着李明琅的手把葡萄吃了。
想到前世方家的生意毁于一场业火,举家下南洋,背井离乡的结局,李明心有戚戚,有意提醒方家人早做准备。
“方叔可还在做木料生意?”
方夫人拨开茶沫,回道:“是啊,他也不懂别的。前些日子才同意我在城外买下个农庄,种些水果,但也只够家里和亲戚吃。”
李明琅抿一抿唇,对方夫人附耳道:“这话不方便由我对方叔说,还请婶娘帮忙转达。先前我爹走镖时,听闻京城那位身体不好,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这?!”方夫人怛然失色,“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岂不是……”
“娘,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方念珠凑上来问。
方夫人白一眼她:“大人说正事呢,你先出去,喊管家把给你明琅姐姐准备的礼物拿来。”
方念珠撅嘴,气鼓鼓地出去了。
李明琅垂下眼帘,正色道:“这消息我不敢保证真假,也没法跟人讨论,夫人你听到心里就是。买卖木材的生意说到底只能在太平盛世做,不如早做准备,换些金银粮食,以备不测。”
李明琅生得娇柔明艳,一本正经时气势凛然。她的话说得笃定,方夫人信了大半,但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把生意转手发卖,只得告诉李明琅,之后会跟方老爷好好商量。
“婶娘小心谨慎就是,鸡蛋莫放在一个篮子里,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方夫人本就没多大主见,被李明琅唬得一愣一愣的,不住赞叹她接手镖局后长大了不少,不再是个小姑娘了。
“等孝期过了,寻个良辰吉日,把你和谢少侠的亲事早早定下才是,也算给你爹娘一个慰藉。”
李明琅目瞪口呆:“婶娘怎的说到这儿了?我跟谢钰只是手下和东家的关系!”
“嗐,我知道,小姑娘家家的害羞嘛。都是过来人,我懂的。”方夫人掩口一笑。
眼见着越描越黑,李明琅也懒得再解释,不得不生硬地问方夫人:“方家可有要运往外地的珍稀木料?我这有个手下,就是寻回汤哥儿的燕小五,我瞧他人品和能耐都过得去,想遣他出去历练一番。还有局里的乙等镖师一起,婶娘不必担心。”
方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为你肯主动开口,我还寻思着光送礼不够感谢你和燕小哥呢。”
李明琅嘿然一笑,知道她又靠主动出击谈下一笔生意。
镖局上下几十口人,最忌讳空转,空耗银钱,她不主动些,难道等主顾从天上掉下来?
*
翌日,燕小五就跟上云生镖局的几个乙等和丙等镖师,以打杂小厮的身份混在车队里,载上方家发往京城的珍贵楠木,出城去了。
十里亭外,李明琅坐在马车里送他,谢钰骑着乌鸦马随侍一旁。
燕小五额头抵在泥地里,对李明琅的车架磕了几个响头。
“当家的,小的一定好好办事,为您肝脑涂地……”
“可别。”珠帘里传来清脆爽利的声音,“你跟着几个镖师好好看好好学,机灵一点,回来别缺胳膊断腿的就是了。这去京城一来一回两个月,等风头过去你再回来。”
待一行车马远去,沙尘渐息,谢钰撩开帷幔上的青纱,笑道:“当家的打算怎么应对汪大人?”
汪府失窃一事暂时糊弄过去,但李明琅和云生镖局早已在汪县令处挂上名号,只要李明琅不随大流给汪县令上供,那么衙门里随时可能举着孝道的旗号逼着镖局关门,或是把李家的产业易于他人。
李明琅抚弄悬于腰间的金乌弩,冷笑:“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举着孝敬父母的大旗,那么我也不能叫汪大人白费工夫不是?”
珠帘轻摇,一阵急雨拍打窗棂似的脆响。
一方窄小的马车窗内,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庞。李明琅手背支着下巴,讨好地冲谢钰笑笑:“小谢,有一件事还请你帮帮忙。”
隔着青雾一样的帷幔,谢钰的瞳孔轻缩,抿一抿嘴唇。他素来知道李明琅生得娇艳,但被那一双盈盈妙目盯着瞧,依然呼吸一窒。
“当家的,我收镖局的银钱为您办事,凡是做得到的我都能去做,谈不上帮不帮忙。”
李明琅勾起嘴角:“就等着你这句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