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据不能写!地,人家让您白种白收,再逼人家写字据给您,这不硬抢吗,比土匪还不要脸呢。”杨秀气不过,又开口了。
“家里男人商量事,一个女人家,多嘴多舌,这就是大毛病。”陈好嫌杨秀多嘴,随口说她一句,眼睛却依然盯着陈远根,心里着急方家那地。
“远根,事不能这么做,你不怕伤天害理,我怕跟着你丢人现眼,让人家万辈子笑话。收拾一下,我今日回门,陪我回娘家。”杨秀豁出去一副不怕和公公吵嘴的架式招呼陈远根。
陈好顾不得和杨秀生气,还是盯着儿子:“娘们儿的事,别管她,咱还说方家那地。”
“地,咱能种,字据不能写,人家没这意思,您若觉着行,我去方家说,您若觉着不行,咱当没这回事。明奎叔说了,过了晌午我不给他回话,他再去找别家。”
陈远根知道他爹财迷,放不下这便宜,故意的脱鞋上炕,坐在了他爹的热炕头上。
“没听见吗,让你陪我回娘家,这都晌午了,还不着急走。”杨秀对着陈远根说。
“脚冻得发麻,让我暖一会儿,一袋烟工夫就陪你走,去晚了不要紧,咱晚去晚回。”
“晚了我在娘家住下,可别黑灯瞎火的再把我一个人扔在苇子湖里不管不问。你就稍稍暖一会儿,我去收拾包袱。”杨秀说着要去里间屋收拾包袱。
“回门住娘家,咱小门小户穷人家,哪有这么多讲究,这就快过年了,还不赶紧在家收拾忙活。”陈好着急方家那地,他不能让儿子陪媳妇回娘家。
进到里屋的杨秀听公公这么说,转身又走出来,走到炕边,身子倚在炕沿上,回头看一眼陈远根,再回过头看看陈好:“爹,您说咱小门小户穷人家,不该有讲究,娶回家的媳妇不用回门回娘家,礼数不要了?爹,话是您说的,事是您做的,您可千万别后悔,日后我这做媳妇的可就跟您学了。”
陈远根炕头上伸展手脚,蹬了她一下,半说半笑:“让你收拾包袱,陪你回娘家,咋这么多废话。”
杨秀回过身,啪的一巴掌打在陈远根腿上:“别扬风炸毛。不欺负我,好好做你陈家媳妇,若想欺负我,先掂量一下自家嘴有多硬,舌头有多长,手上力气有多大。”
陈好这几天,三番五次教训杨秀,杨秀恼了。进了婆家门,饭没好吃,觉没好睡,受了委屈她不能恼,可这老公公不识趣,得寸进尺,家产没有,家规、家教一套一套,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说不能说,笑不能笑,回头转身都是错,没一件事,没一句话能合了公公的心意,若是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
“别光顾着磨嘴咂牙了,远根,你快去方家,把地的事砸结实了。”
陈远根怕爹再想出什么损主意,听着这话,立刻下炕穿鞋,看一眼杨秀,杨秀偷着露一丝笑意。
陈远根走了,去了方家。陈好在地下走来走去,脸上笑开了花似的,一边走,一边笑,一边急的搓手。杨秀这才知道,原来公公会笑。
陈远根再来方家。方明奎正在宅基地上收拾那些破砖烂瓦,陈远根手脚利索,紧忙帮方明奎一起干。墙倒屋塌,屋里家什全毁了,但宅基地上这么一收拾,就挑拣出若干有用的东西。
“叔,把这些东西归拢好,日后盖屋都用得上。”
“日后盖屋,那还是云彩影里的事呢,俺这日子,过了今日,不想明日。”方明奎心情很差。
“您真打算去孤岛?”陈远根问得很小心。
“躲一个没人的地方,过两天消停日子,红柳滩再有土匪、还乡团来烧杀抢掠,庄乡爷们儿也别再把账记到俺方家头上了。”
“您家那地真想让俺种?”
“叔有心思说瞎话吗,俺这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更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把地托付给个实靠人,俺走的也放心。”
“白种,不收地租?”陈远根再问。
“收啥租,收来粮食吃不了,放哪儿,再说,就眼下俺家这光景,谁还敢租俺家地。”
“叔,我是这么想的,您家这地,留出十亩,给我爹和柳树种,白种,不收租。您家人哪天回来,哪天把地交到您手里。”
“行,这样最好,俺也这么想的,不过俺家那地可不止十亩,小二十亩呢……你种不过来,还是不想种?”方明奎不明白陈远根为啥只要种十亩。
“多出来的地,还有庄南您家的菜园子地和菜园子屋,咱再找两家实靠人,托付好了,和人家说明白,咱家地白种,不收租。但是,转过年来开春,咱得回来盖屋垒墙,谁家种地,谁家帮工,帮工咱不支工钱,不管吃喝,两不欠情。”
“远根,这么好的事,俺可不敢想……”
“叔,志孝外出,不定哪天回来,回来时拖儿带女一大家子呢,咱得让他有屋住是不。”方明奎家的事,陈远根想了一天一夜,大事小事都想到了。
“远根,红柳滩有你这么好心眼的孩子,俺就有指望回来,俺老俩走了,家里这烂摊子就托付给你了,你多操心。”方明奎越说越激动。
“把家里这些事交给俊明哥,他是村干部,能说会道,心眼子多,人也厚道,让他看顾着家里这些事,出不了半点差错。咱这么铺排,也让庄乡爷们儿心里明白,您和婶子这一走,也就是一年半载,躲些日子就回来,回来热热闹闹过日子。”
“你帮叔把家里事铺排这么好,你得多费心才行,别人终归没有你实诚。”
“我带杨秀陪您去孤岛。”
“不行,不行,这可万万不行!俺这是出去躲事呢,你和俺非亲非故,这么大恩德俺承受不起。”方明奎急得摇头摆手。
“您家这些事,都是俊明哥的意思,他让我陪您去孤岛,他说我这一去,就是为革命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