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是个急脾气,今日经过这些事,早忘了自家是新媳妇。想不到公公这么小心眼的一个人,今日被他欺住,明日这媳妇就没法做了。争也争了,吵也吵了,她想着趁远根不在,继续和公公理论一下。
“爹,您儿子答应人家让我过去帮忙,您不让去,他回去咋对人家说?他说出来的话硬让他咽回去,庄乡爷们儿笑话他,也笑话我。笑话他说话不算数,笑话我不听自家男人指使,您躲在家里横竖一点错没有。”
“我是他爹,就得我说了算。”远根走了,杨秀还敢和他顶嘴,真是大胆。
“爹也得讲理才行。”杨秀不服。
“你今日进门,这是遇着多少事?不说你是丧门星,是给你留着面子,你还觉着事惹的少,张狂的不够?”
“您这话可是说重了,今日这些事可不能怨我,我和土匪可不认识,他们来庄里祸害人,这账您不能记在我头上。”
“和你无亲无故,也是你招来的,他们早不来,晚不来,你出娘家门往我陈家走呢,半路就撞见了?”陈好见儿媳妇少调失教,便拿重话压她。
“我家爹娘脾气好,过的贫寒日子,我穷命一条不值钱。也许是您家日子过得富贵,儿子娶媳妇,钱财嫁妆满屋,招惹的土匪来抢。满屋金银都让土匪抢走了,若不,我进门只看见清锅冷灶,鸡鸭鱼肉不见一星半点呢。”婆家日子穷杨秀不嫌弃,公公家教多,她受不了。
见儿媳妇这样,陈好要气疯了:“再这么伶牙俐齿,目无尊长,明日让远根把你休了!”
“行,求之不得呢,若是这样,今日夜里我更不能待在你陈家,省的明日说出去,好说不好听,我这就方家帮忙去,明日早晨过来,拿了休书就走。”杨秀脾气倔,虽小户人家出身,但爹娘从小宠她,说话做事随着性子来。见公公把休她的话都说出来了,觉着陈家这媳妇不好当,她不愿再吵下去,出门扬长而去。虽然夜里,杨秀心里一把火烧着,一口气赌着,凭着记忆,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方家院里。
这时方家院里出出进进,人不算多,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陈远根看到杨秀,有点意外。
“爹咋让你出门了,偷跑出来的吧?”
“你爹不讲理,不是他让我出门的,是他让你把我休了,今日夜里来帮忙,明日拿了休书回娘家去。”
“休不休你,他说了不算,别生气,我爹这人脾气不好,一张嘴尽得罪人。他记性不好,明日早晨起来,他半点不记得今日夜里对你说了啥。”
杨秀看看远根,觉着这个男人还行,是个能担待事的,她对远根笑笑,然后两人开始各忙各的。
陈俊明带几个人走进方家。红柳滩今日遭遇了这么大事,他急着去找上级领导,讨教对策,所以他没顾得上和陈远根去迎媳妇,但没想到刚回到庄里,方家又出这么大事。
几个年轻人刚从庄南菜园子屋把棺材抬回来,在院里停放好了,站在墙角歇歇喘口气。
方家老爷子尸体旁,陈俊明正和方明奎商量着出殡的事:“叔,今日夜里,借着这些人帮忙,把爷爷埋了吧。”
“不行,我爹操劳一辈子,走的这么急,破屋烂墙也是家,咋也得让老人家在家待一宿。”
“活人愁得要死,死人任着活人折腾,听得见,还是看得见,今日夜里让爷爷入土为安,他不怨你。”
“我爹死的憋屈,能在这世间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方明奎说着又哭。
“冰天雪地,院子没门,屋没顶,露天里支个锅灶,还没米下锅呢,你留老爷子在这阳世间干啥?看着自家儿孙受罪发愁吗?”
“我爹不该死,他死的屈呢……”
“兵荒马乱的年头,爷爷这么走了,算他有福。阳寿尽了,这条路早晚谁都得走,恶人走这路,是阎王小鬼招他去阴间地府受罪,好人走这条路,是忙着去托生,下辈子做人大富大贵。不是老侄子拣好听的说,您家老少几条命,下辈子都会托生好人家。”
虽然是瞎话连篇,陈俊明一番话还是让方明奎心里好受了些,觉着自家又活了过来。
“这么急匆匆埋了,庄乡爷们儿不笑话?”
“谁顾得笑话您呢,寒冬腊月,人们屋没了,家没了,屋里破裤烂袄旧被褥都烧光了,这堆家当不值钱,可庄乡爷们儿都指着这个过日子呢。活人都愁明日咋活法,谁还计较死了老人咋发送?”
“这算啥年头,这不让人没法活吗……”
“没法活也得活,阎王还没翻着咱那一篇呢,咱家不是还有志孝吗,日后还有大富大贵,子孙满堂的好日子等着您过呢。”陈俊明拣好听的话安慰方明奎。
方明奎的心里亮堂了些。
“叔,老爷子今日夜里埋了吧,让老人入土为安,做孝子的才能轻松喘口气不是。再说,这年头,土匪坏人说来就来,若是这时辰铜锣一响,您是背着老爷子跑呢,还是舍下自家一条命在家里陪他?”
陈俊明把话说到这份上,方明奎就没有不听的道理了。
“埋吧,我认了,老少爷们儿今日夜里多受累,送我爹上路。”
“行,我这就找人,该忙啥忙啥。咱埋苇子湖吧,葬在志仁、志义他们近前,有他们陪着,老人也不孤单。”
“就埋苇子湖,葬在志仁、志义近前……”方明奎说着,心里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