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太太抬起头,她面容和蔼,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带出了深深的鱼尾纹:“哦,小姑娘,这是你的篮子吗?”
“啊……”海拉想起母亲的教诲,挤出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礼貌,“是的,女士,那是我的篮子。”
老人撑着膝盖站起,然后拎起那个篮子,递给海拉:“给你,小姑娘。”
“谢谢您。”海拉伸手接过篮子的时候,看见地上扔着一些蘑菇。
女孩的身体僵硬了。
“能吃的蘑菇、野果和野菜我都已经放到篮子里了。”老人叮嘱道,“孩子,森林对于人类,并不是只有馈赠,你还小,分辨不清哪些是毒蘑菇,下次一定要小心。”
海拉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就抱着篮子,逃也似的跑了。
她的喉咙干哑,太阳穴似乎也随着心脏一起,咚咚地跳着。
她抱着篮子的手微微颤抖,甚至连带双腿都有些发软。
被发现了吗?
被她发现了吗?
她发现自己想做什么了吗?
海拉一口气跑出了森林,直到跑到城门,她才放慢了脚步。
她紧紧抱着篮子,回头看向山脉,直到这时,她才冷静下来。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恐惧。
那个老太太是谁?
如果她认识那个男人,和他说了毒蘑菇的事,自己会不会被打死?
不不不、也许她不是这里的人,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
没事的,没事的……
自我安慰之后,又有更多的疑问冒了出来。
为什么那样的老人会在森林里?
她看起来很了解森林,但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
一瞬间,海拉甚至冒出了“她不会是那个老巫婆吧?”的想法,但很快,这一点,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那个老人有着慈祥的表情和温和的笑容,她还把篮子里的毒蘑菇挑了出来。
邪恶的女巫不会做这种事。
进家门的时候,海拉还有点紧张。
但推开家门,看见妈妈正像往常一样,在家中扫地时,她悬起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甚至有点想哭。
“妈妈……”海拉喊道。
“啊,你回来啦。”她的母亲穆丽尔将打扫的工具放在一边,“正好赶上做午饭。”
城市中心有一座神殿,每天早上穆丽尔都会去那里祈祷,然后收一些衣服回家洗,洗完之后,她才有时间打扫家里。
“妈妈,”海拉的喉咙有些干涩,“我今天从树上摔下来了。”
“篮子摔坏了吗?”穆丽尔快步走过来,接过自己女儿手上的篮子。
“没有,但是我后背擦伤了。”
“哎呀,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穆丽尔翻着篮子,叹了口气,“啊,这是今天的……”
“我还弄湿了裙子……”
“所以让你小心点啊。”穆丽尔把篮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清洗,“海拉,今天果子太多了,野菜却很少。”
“能抱抱我吗,妈妈?”
“海拉,我的手是湿的。”
“可是……我……”女孩哽咽了,她今天经历了很多事,她想把所有事都告诉自己的母亲,但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我没有责怪你,海拉,我知道你爱吃红果,但是这个东西不能填饱肚子,我们需要更多的野菜,所以……”穆丽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幸好这里还有一些蘑菇,我们可以用蘑菇做个汤。”
海拉瞬间被内疚吞没:“对不起,妈妈。”
“没关系,宝贝,虽然我很累,虽然你做得不够好,但我还是会努力做出一顿让大家满意的午餐,班布尔神也会保佑我们。”穆丽尔对女孩露出一个笑容,她用皴裂的手举起一个蘑菇,放在自己红肿的脸边:“海拉,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呢,你是个多么幸运的女孩啊,你有个爱你的好妈妈。”
“妈妈,”海拉低声说,“我也爱你。”
“海拉,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忍受……”穆丽尔继续洗着菜,“我们已经很幸福了,所以,无论怎样,我们都要感恩每一天。”
“是的,妈妈。”海拉的头垂得更低了,“我很感恩。”
所有没有说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那些委屈、伤心、愤怒和抱怨,都被母亲的笑容压制住了。
是啊,那个男人打母亲打得更狠,母亲受得伤比她多,母亲干得活比她多,母亲比她更痛苦。
所以,她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可是,无论她怎么感恩,那件被浸湿的裙子还是一样潮湿冰冷。
她的心,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束住,令人喘不上气。
海拉握住了拳头。
穆丽尔说,要感恩,感恩母亲,感恩神,感恩自己诞生于这个世上。
可现在,海拉心中没有感恩,只有后悔。
她后悔没有在山上多吃点红果让自己开心,后悔没把篮子腾出来装野菜让母亲高兴,更后悔自己在那时离开自己的篮子去扑了个空。
穆丽尔是别人眼中的好女人,她对所有人微笑,对所有人温柔,每天都按时去神殿祈祷,大家都在夸奖她的善良、虔诚、无私和容忍,似乎所有人都喜欢她、同情她--除了她的丈夫。
而这样的穆丽尔,总是对海拉说“要做个好孩子”“要善良”“要感恩”“要有礼貌”“要分享”。
海拉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孩子,她不善良,她讨厌和不认识的人打招呼,讨厌在不高兴的时候挤出笑容,讨厌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做自己讨厌的事,为什么几乎一无所有的自己要将东西分享给别人,为什么自己明明痛苦却要感恩,她只知道自己按照母亲的话去做,就能让伤痕累累的母亲露出笑容,看向她,夸奖她。
那就够了。
毕竟班布尔神不会让她的衣服变干,母亲的爱也不会阻止父亲的施暴。
只有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在乎她的妈妈,希望妈妈快乐。
大多数时候,午餐是安静的,晚餐才是地狱。
任何一件事都会成为那个叫做派罗的男人发火的导火索。
菜太多、菜太少,菜太凉,菜太烫……而所有的抱怨其实都只有一个原因--餐桌上没有酒。
结局大多是穆丽尔跑出去给他买酒,而讽刺的是,男人喝酒之后,并不会安静,反而会变本加厉地发疯。
也正因为他喝酒之后会发疯打人,所以穆丽尔不会在晚餐时把酒放在餐桌上。
这种事隔几天就会来一次,仿佛是个无解的闭环。
每一天,穆丽尔都会在神殿祈祷,希望今天能够平安度过。
若是这一天,派罗没有施暴,穆丽尔会在睡觉前亲一下海拉的额头,说:“班布尔神保佑,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对吧。”
在那一瞬间,海拉会产生一种小小的幸福感,她能感受到穆丽尔的快乐,母亲的笑容会让她也觉得快乐。
但那种快乐转瞬即逝,因为很快,未知的明天就会到来。
海拉觉得自己站在狭窄的悬空木板上,她低下头,依然能看见许多悬空木板,而那些木板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海拉一直处于恐惧中,她不知道自己脚下的木板什么时候被人抽走,也不知道木板被抽走后,她是会落在新的木板上,还是会掉进无底深渊。
等待的时间,心一直悬着,辱骂和殴打就像是笑话里那只悬而未落的靴子一样,让人心焦。
甚至有时候,看到派罗发疯施暴,海拉会有一种靴子落地的安心感。
就像这天晚上。
派罗踢翻了椅子,掀翻了桌子,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对着他的妻子和女儿挥起了拳头。
海拉已经忘了他为什么发火,那些发火的理由也无关紧要,因为他总能找到借口发火,重要的是,他喝了酒,嘴里喷着令人作呕的酒味。
他抓着妻子的头发,用拳头打她的脸,用脚踢她的胸膛。
“你这个……嗝儿,贱人!”派罗的皮肤因为酒气而泛着红色,皱起的酒糟鼻下,是发黄的牙齿,“你真以为你是天使吗?臭□□!每天……每天在外面……笑,笑!我让你笑!”
他踢着倒在地上的女人,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你很受欢迎?所有人都喜欢你吗?嗯?善良的□□!”
倒在地上的女人早就习惯了被殴打,她弓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任凭那个男人施暴,只有当男人拽她时,她才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拉起,
她总是被打得满脸都是血,血会溅到房间各处。
每到这个时候,海拉总会很害怕,她害怕那个软绵绵的女人真的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她可以失去世上任何东西,但她不能失去她的妈妈。
她只有一个妈妈,一个会对她笑,叫她宝贝的妈妈。
于是,海拉就会扑上去,护在穆丽尔身上,用小小的身体挡住她的母亲。
很久以前,她还会喊:“不要打我妈妈。”
后来,她意识到,无论自己说什么,喊什么,都没有用,派罗不会因为她的求饶而心软,反而会因为她的反抗而怒火中烧,打得更疯狂。
而求救也是没有用的。
在这里,被丈夫打骂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仅仅是护着母亲,也会让父亲愤怒。
“你们……”罗吼道,“你们两个一起和我作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是一起的,你们都在看轻我!神啊,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么龌龊的东西!看看你们那令人憎恶的眼神,你们竟然敢用那种看我……我要,我要……”
他在屋子里急匆匆地绕着圈,最终找到一根木棍。
醉醺醺地男人拿着木棍过来,眼中闪着狰狞的光:“我要……我要杀了你们……”
穆丽尔一把抱住了海拉,蜷缩在地上发抖,海拉偏着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那个男人眼中泛着疯狂的杀意。
她毫不怀疑,他能毫不手软地用棍子打死他们。
可她现在完全无法思考,她的身体发热,脑袋也一片空白。
在那根棍子带着风声挥下来的那一刻,海拉大声喊道:“女巫会诅咒你!”
木棍停在半空中,男人看向了海拉:“你说什么?”
“你继续吧,但是女巫会诅咒你!”海拉红着眼眶,用同样凶狠的目光看向了男人,“一旦女巫诅咒了你,你就会死!你会死得非常惨,你的内脏会被毒物吞噬,你的皮肉会被狼狗吞噬,你会发烂、生蛆,变成一团臭不可闻的狗屎!”
海拉从未这样凶狠地对人说过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或许是因为早上那些人谈论到了女巫,也许是因为她看见了那棵红顶松树,也许是因为那个陌生的老太太翻了她的篮子……
可令人惊讶的是,这句话之后,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却退缩了。
他的眼睛中的杀气瞬间消失了,举着棍子的手也开始颤抖。
他的身上还带着酒味,但他的酒却醒了。
大家都知道此地流传的传说--女巫会诅咒男人,并带走他们的性命。
而男人们的莫名死亡印证了这个传说。
海拉曾经在街上亲眼看见人们把男人的尸体从屋子里抬出。
当时周遭的女人惊慌地捂住孩子的眼睛,但是海拉却盯着那个男人的尸体,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还带着母亲叮嘱过的笑容。
她专注的模样令周围的人不适,他们小声议论着“看她的眼神,真令人厌恶”“她竟然在笑”“这个女孩就像个女巫”……
海拉确实不害怕那具尸体,她盯着尸体,在脑海中将死掉男人的脸换成了派罗的脸。
她心里甚至有一丝小小的雀跃。
女巫……女巫!她想,女巫能杀死他!
女巫能让她和妈妈解脱。
从那以后,每当穆丽尔要求海拉祈祷时,海拉总是会在心里祈求女巫降下诅咒,杀死家里的那个男人。
她在神殿的班布尔神像前,祈祷着女巫降下诅咒。
而那些诅咒从未生效过,后来海拉才知道原因,女人们有特别的途径联系森林里的老巫婆,和巫婆达成交易以后,诅咒才会生效。
这些信息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海拉昏暗的世界。
海拉觉得女巫会帮她。
——因为那些莫名死去的男人,都曾对家中的女人施暴。
女孩狠狠地盯着自己的父亲,重复着那些狠话:“女巫会诅咒你!你会死!”
男人脸上的戾气彻底消失了,他放下手,把木棒垂到身边:“这只是一个玩笑,海拉,我是你的父亲,怎么可能真的杀了你呢?”
女孩依然瞪着他。
派罗退缩了,他讪笑着,将木棍放到一边,活动着身体,走向自己的床:“啊,我在干什么啊,累了一天,该睡觉了,明天还要工作呢。”
这会儿,他又变成了那个在外人面前,老实巴交的男人。
女孩丝毫不敢松懈,她抱着自己的母亲,盯着那个男人,直到他打起呼噜。
房间里回荡着男人的呼噜声,母女相拥着在一起,身体的颤栗也慢慢平息。
如果不是满地的狼藉印证了刚才的殴打,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海拉的头蒙蒙地发疼,她转动眼球,看向被放在墙边的木棍:派罗已经睡着了,如果她拿起那个木棍,狠狠砸向他的头——就像他之前想要对她们做的那样……
她正在脑海中想着报复的举动,和她相拥的穆丽尔终于开口说话了。
穆丽尔说:“你不该那样和你的父亲说话。”
“啊?”女孩愣了。
“他是你的父亲。”穆丽尔抬起头,她捋了捋被扯得乱糟糟的头发,擦去脸上混杂着血迹的泪水,“你不应该恐吓他。”
“对不起,妈妈,我只是害怕……他在打我们。”
“如果你是个好女孩,他就不会打你……”穆丽尔说,“他是很过分,但是海拉,那是因为他喝了酒,你不能像他一样。你应该做个高洁的人,你不该威胁他,也不该恐吓他,毕竟他是你的父亲。”
“妈妈……”海拉发出一声悲鸣,脑中复仇的幻想在一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和内疚。
我做错了吗?她想,我错了吗?
是的,我大概是错了吧,不然妈妈不会责怪我。
一瞬间,那些伤剧烈地疼痛了起来,身体像失去了力气,脑子也变得混沌。
女孩的声音带了哭腔:“妈妈,我错了,不要讨厌我。”
“你知道错就好,海拉。你要记得,我们受到这些待遇,是因为我们是罪人,我们在赎罪,所以我们要忍受,这是班布尔神给我们的试炼。只要你成为一个好女孩,一切都会变好。”穆丽尔捧着海拉的脸,“答应我,做一个好女孩,好吗?”
海拉动了动嘴唇,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我做的一切是没用的吗?她想,明明,他不再打我们了……
可是,妈妈在责备我……
穆丽尔已经松开了女儿,她站起来,扶起倒下的桌椅,清理地上的残渣。
她的头发杂乱,动作也不顺畅,她捂着侧腰扫地的动作,让海拉想哭。
是我错了吧,所以妈妈才会这么辛苦,这么可怜……
妈妈比我还要辛苦,所以,我不应该抱怨……
于是海拉也站起来,一起打扫。
可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脑袋越来越沉,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妈妈……”海拉觉得累极了,她扶着椅子才没让自己倒下,“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穆丽尔说,“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明天会更加美好,海拉。”
是的,妈妈,海拉倒在了床上,脑中无意识地想着母亲的话,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明天会更加美好……
彻底昏迷之前,她脑中却回荡着一个词。
——真的吗?
海拉做了许多梦,梦里有个邪恶的黑影一直在追她,一旦被那个黑影抓住,她似乎就会死,可是当她想逃走时,背后却传来母亲的求救声。
梦中的海拉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要哭出来。
直到那个黑影完全将她笼罩。
海拉急切地想要睁开眼,但是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眼皮厚得像被黏住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才睁开了一点点。
从睁开的那点点朦胧的视线里,她看见母亲已经穿上了外衣,准备出门了。
海拉的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她嚅动着嘴唇,努力了好几次,才成功让自己出声:“妈妈,我很难受……”
她身上出了很多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疼欲裂。
穆丽尔说:“你又难受了,海拉。”
“这次是真的,妈妈。”
每次海拉生病,穆丽尔就会陪在她身边,温柔地照顾她,海拉一直觉得那样的母亲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母亲,她只看着自己,脸上充满对自己的担心,仿佛自己是世上最重要的人,所以海拉曾经装过生病。
但穆丽尔发现她没有生病之后,大发雷霆,于是海拉再也没敢那么做。
而那次装病,也成为了一个时时刻刻被穆丽尔提起的污点。
“哦,如果你实在难受,就多躺一会儿再去山上吧。”穆丽尔说。
海拉问:“妈妈,你能陪陪我吗?”
“宝贝,我得去祈祷。”穆丽尔说,“我会向班布尔神祈祷,让你早点好起来。”
女孩祈求道:“可是……我想你陪在我身边……”
“这都是为了你,海拉。”穆丽尔提高了声音,“请你听话!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这么辛苦!”
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恨意让海拉噤了声。
过了一会儿,海拉才壮起胆子解释:“对不起……妈妈,我只是……”
她的解释很快被母亲的声音打断了。
“如果我不去祈祷,你的病好不起来该怎么办?如果我不去祈求班布尔神的宽恕,我们再被殴打怎么办?如果我不去洗衣服,怎么购买坏掉的餐具和桌椅?你可以在这里躺着,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海拉,我已经很累了,请你节制一点,做个好孩子!”穆丽尔一口气说完,大步走出了屋子。
海拉听着关门的声音,和母亲逐渐离去的脚步声,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想,都是我的错。
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可是……可是……这样的我还能有什么价值呢……
忽然间,女孩混混沌沌的脑海中闪过那棵红顶松树。
她抿了抿嘴唇,掀开被子,下床。
她的头疼极了,脑袋深处像是有人在用铁棍搅动脑浆,稍微一动,就疼得要命。
可是海拉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咬着牙,穿上裙子,出了门。
她没有拿篮子,空着手,一步一步地向林塞山脉走去。
她的大脑模模糊糊,眼睛也朦朦胧胧,手脚发软,几乎是靠着直觉行走。
她不知道自己被绊倒了多少次,但每次,她都会爬起来。
终于,海拉走到了那棵红顶松树下。
摸到那棵红松树的一刹那,海拉的力气耗尽了,她靠着红松树,坐了下来。
她连竖起腿的力气都没有,阵阵作痛的头无力地垂着,眼睛也慢慢合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拉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哎呀,孩子,你怎么睡在这里?”
“是女巫吗?”海拉睁不开眼睛,她垂着头,只有嘴巴在动,“是……巫婆吗?”
“你在找巫婆吗,孩子?”
“嗯……”海拉的大脑几乎已经快要停止运转,但是她依然没有忘记自己想说的话:“我想和巫婆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可以把我的命给巫婆,”女孩说,“只要……只要能让妈妈幸福。”
如果我不能威胁他,不能反抗他,那么……我就去找女巫吧。
如果我会成为妈妈的累赘,那么我就把自己的命献祭给女巫,让妈妈解脱吧。
周围安静了下来。
风吹过树木,树叶沙沙作响。
片刻之后,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海拉的头。
“孩子,我不能收下你的命。”那个声音说,“因为它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