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说:“孤的王弟,乃先帝亲封的南陵郡主,杨大人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昨夜的事吧?”
昨夜?杨思焕仔细想了想,从她与那位相遇,到把他扔下水,再然后...他无力挣扎,几近溺亡时,她给他渡了口气...
念及此,杨思焕周身一颤,也站了起来。
那只是无奈之举,当时她根本顾不上考虑其他的,而且那时候那小子明明就要死了,居然还记得这事吗?
“殿下,下官发誓,绝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杨思焕道,“定是误会。”
安庆王冷笑:“那杨大人的意思,是孤冤枉你了?还是说,你觉得郡主会拿自己的清誉开玩笑?”
杨思焕撩袍,立刻跪在地上:“下官不敢,但这件事,下官的确没有做过,亦不会认。”语毕,把头重重的叩在地上,再抬起时,额间已磕红。
安庆王冷眼扫过她,拔出腰间的佩剑架到杨思焕脖子上,问:“你以为,泱泱大犁,谁会注意到少了个芝麻小官吗?”
杨思焕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下官本是烂命一条,无人会在意,但少詹事张珏是下官挚友,她不弃下官之微贱,煮酒送下官离京,若下官迟迟未能赴任,她定会找人一路寻查的。”
安庆王蹙眉,“你在威胁孤?”
“下官不敢。”
狂风乍起,卷起满地的落叶,安庆王抬眸望向不远处的门缝,心里无奈地笑了。
随即用力将剑戳到杨思焕身侧,俯身下去,与她平视:“孤听闻,你是两榜进士出身,那你可知,‘担当’二字怎生写法?”
而后用剑鞘挑起杨思焕的下巴,仔细看过她的脸,目光又飘到门上,终是一叹:“若不是念在你曾救过他,孤现在就想把你杀了。”
杨思焕垂眸,沉默不言。
安庆王抽出扎在地上的剑,回手送归鞘中,再次开口时,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人心,她说:“孤要你去求母王开恩,然后娶了郡主。”
杨思焕周身发颤,抬眸凝望上位者,竟是平静地说:“请恕下官不能从命。”
安庆王背过身去,她早知道会是这样,但她还是问杨思焕:“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杨思焕回:“怕啊,殿下。下官怕死,因为还从未听过儿女喊一声‘娘’;下官怕死,因为不敢想象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伤;下官怕死,因为好不容易才和心爱的男人相依相伴。”
安庆王思忖再三,然后转过头来:“本王记住你了,所以你最好别再路过安庆。滚吧!”
......
当南陵郡主红着眼推开门时,院子里一片寂静,那个人已经走了。
安庆王扭头:“长宁......你都听到了?”
展开臂膀,“过来。”
“傻小子,天下那么多英雄女子,你都看不见吗?”她摸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少年的头,温声道,“为什么偏要看上有主的?”
少年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原本只是想把杨思焕弄到这里来,叫他长姐教训她一顿,好在她跪地求饶的时候跳出来拍手叫好:“活该!谁叫你把我扔到水里的!”
可是她真的来了,又走了,她的心就好像被捅了一刀。
“姐姐,不提她了,好吗?”少年把玩着长姐腰间的玉穗,轻轻的说,“陛下不让我离开封地,我好想你。”
安庆王顺着他的话说:“那你也不该私自逃出来,昨天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少年心里还难受着,但面上还是笑着的,他吐吐舌头:“我知道的。三皇姨想挟我为质,逼姐姐你和母王就范,把你们的兵符给她用。但她又不会真的杀了我。”
“你呀!”安庆王轻拍少年的头,“那还不快早点回去,仔细我向母王告状,叫她罚你俸禄。”
新帝登基之后,行推恩令,即允许诸藩王自行分配封地与俸禄,给自己的子弟。
“你不会的。”少年笑了。
安庆王目光飘到远处,长叹一声:“回去吧,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姐姐是想说三皇姨吗?”少年抬头,“她是翻不了大浪的。”
安庆王摇头:“还有齐王。三皇姨的生父,是昆君的庶兄,所以众藩王中,三皇姨和齐王,是最亲的。”
少年似乎明白了:“有传闻说,齐王不是皇祖母的女儿,昆君二嫁皇祖母,也是为了替废太女报仇。”
“快住口!”安庆王脸色一变,沉声打断他:“是我把你惯坏了,这种事岂能乱讲?况且皇祖母怎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是子虚乌有的!”
她又叹道:“不过近日三皇姨的种种行径着实猖獗。只可惜......”她捏了拳头,“没有证据,否则我和母王就可以参她一本。”
......
再次坐上马车,杨思焕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方。
不知不觉,颠簸数日,已经到了她所辖的太康县。
然而她刚进城,就被眼前的情景整傻了眼。
———
明明是正午,路边却有许多商铺没有开门。
街上随处可见挑着扁担的女人,她们的箩筐里装着孩子和锅碗瓢盆,男人们就背着包袱默默跟在后面。
这样的人很多,陆陆续续朝城外去了。
杨思焕下车,拉住其中一个女人来问,才知道她们都是要逃亡的。问其原因,对方支支吾吾开口,说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更有甚者,说这个县是会吃人的,再不走,就要被活吞了,然后匆匆离去。留杨思焕独自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