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三鼎甲的报录官本身就是一种荣誉,风光不说,还能亲手向三鼎甲讨喜钱。
虽然还要过殿试才能选出真正的三鼎甲,但不出意外,殿试只是给前三名重新排个序,前三名将来至少能成探花。
杨思焕曾想过千万种结果,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进前十,当时看榜就没往上看了。
听到这突来的喜讯,她脑子嗡的一声,当报录官伸手向她讨喜时,她才定了定神,“请等一下。”
说完,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与此同时有人一把撕了门上的春联,挤到她身旁,“小官人,给您红纸。”
杨思焕扭头,说话者是掌柜的,她看着方才还拿腔拿调的掌柜,此时正殷勤的给她送红纸,这令她哭笑不得。
她没多说什么,当即接过春联的一角,将银子随手一包,交给报录官。
报录官立刻笑着接了红钱,“多谢小官人,恭喜了。”
只可惜杨思焕不是本地人,若杨家就在应天,报录官定然要在府里好吃好喝地住上两天才罢。收了喜钱,报录官便拱手告辞了。
待官差走后,屋里再次炸了锅,众人目光纷纷落在杨思焕身上,都诧异,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后生,居然闯进了三鼎甲。
有个四十多岁的举子就自嘲:“唉,人比人气死人,想我蹉跎了半辈子也才勉强爬上榜,人家小小年纪就三鼎甲了。”
此言一出就有人接着道:“可别这么说,您这回怎么着也能进二甲,我这半截身子埋进土的才上榜尾,都没说什么呢。”
一时间议论声不绝,杨思焕将捷报草草看过一遍,再次确认没有搞错才放心地将它塞进包袱里,半低着头从人群中走出去,这次倒不用挤,人一看到她就主动让出道来。
她方才出门多半是为了威胁掌柜,实在不行就真的去报官,反正押金条还在她手里。她以举人的身份报官,怎么着也有几分胜算。
这次她再次出门却换了想法,如今她进了前三,区区十几两银子的事以后有空再来计较,当务之急要另找一家安静的客栈念书,为之后的殿试做准备。
她刚出门,掌柜的就追了出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官人果然年少有为,对了,您这是去哪啊?”
杨思焕心思一转,望向对面客栈:“你们这里我是住不起了,我去那边看看。”说着话,就扯了扯肩上的包袱,抬脚要走。
掌柜的快走几步上前拦住她,满脸堆笑:“别呀,都是误会。”说罢,犹豫狐疑地凑到杨思焕身边,压低声音说:“别人退不了,您不一样,您啥也别想,放心地住着,就当自己家一样,押金马上退给您,以后每天少收您一百文,怎么样?”
杨思焕望天沉吟。
一天四百文也不便宜,之前她住这里是因为离贡院近,殿试她随便住哪里都一样,据说远一点的地方一天只要一百文,她回:“不怎么样。”
自放榜之后,人都浮躁起来,气氛是会传染的。
掌柜的右手攥拳重重敲了左手手心,拧眉说道:“唉,好吧,既然如此,小的就不留您了,这便将押金退给您,外加您一两喜钱,但是您得答应小的,千万别住到对面去。”
***
杨思焕在老街找了家小客栈住下,掌柜的是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家,一天只收她六十文,还给她加了床厚棉被,这个价格在徽州也算便宜的了。
杨思焕看着老人家一瘸一拐地忙出忙进,突然想起远在家乡的爹。刘氏的脚前几年也受了伤,平时还好,一到阴天就痛得走不动路。
现在终于好了,如今她已是准进士,杨家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如果真的成了三鼎甲之一,将来进翰林院易如反掌。
当朝内阁六大学士,无一例外都是从翰林院熬出来的,不过,会试进了前三也不一定殿试后还是前三,虽然多半是这样,但也保不齐有意外。
毕竟君心难测,杨思焕依然不敢放松,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复习,能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
虽然她觉得,这个前三名得来很是侥幸,但无论如何,这临门一脚她也要拼了命地去踢。
殿试定在四月十五,在朝中大殿举行,由皇帝亲自主持,又称“御试”与“亲试”。士子只有经过殿试这一关,成为“天子门生”,才算真正的登科。
四月初,礼部将新科贡士召进宫,令每人作一篇八股文,倒不是为了考什么,只是十多年前出了一档子事:前任礼部尚书周自横私其乡,与同乡试子通关节舞弊,造成恶劣的影响。
从那以后,会试后举行覆试成了定制。由皇帝亲自命题,要求考生写一篇八股文。礼部着人阅卷,主要审查每个士子覆试答题的行文风格、笔迹与先前会试的差异。若差距太大,就会组织专人严查。
会试大概七八个举子中能有一个上榜,因此选出的贡士自然是出色的,若在覆试中考生答卷文理不通,漏洞太大,则考官和阅卷官都要被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