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不是在自己家中,但云宴还是觉得无甚食欲,这个时候她忽的想起画本子里寄人篱下的孤苦女主角,他们往往因遇得良人,荣宠一生。
她随景书仪一样吃食方面是个挑剔的,在小苍山时云宴大多数时候是吃不惯山珍海味还有太油腻的东西的,她的师傅荣玉大师疼她,便会经常亲自下厨给云宴做几道可口的江南小菜,虽清淡了点,却很能抓小姑娘的胃。
因近几年旱灾频繁,许多庄稼颗粒无收,景书仪身为云国太后为祈福携着在江南的女儿福安公主云宴来到江南的大寺,一年间吃斋饭诵佛经两人的心性皆不再如往常般,故面对如此吃食两人都不太适应。
云宴忆起今日初次来到舅舅德勇侯府上的场景,她问娘亲为何不先回皇宫而是来到了此处,景书仪只是伤感道她想来此处见见自己的弟弟,毕竟多年未见也未曾联系。
德勇候景修业本身景家庶子,一直不受景家人待见,也就与长姐景书仪关系较好一点,多年前他脱离家族从军入伍,凭借多年来的军功这才到了今日的德勇侯,期间他也未与已经成为皇后的长姐来往。
只是今日景修业尚在军中处理事务,并未返家。景修业正妻宁氏便亲自招待了自称是德勇候亲人的景书仪和云宴,她却并没有派小厮去告知丈夫。
宁氏见他们二人一身粗布衣服加上因雨而浑身狼狈的模样,心想定是留难来的普通百姓冒充亲眷来侯府骗吃骗喝,便把母女二人安置在了最偏僻的春泥小筑。
领他们去春泥小筑的便是这春雪,春雪善良热情,那时她便对母女二人说任何事情都可以传唤她。
虽说在这大宅院里侍从丫鬟这些仆人没有宁氏的吩咐是不敢随意被差遣的,春雪还是遵从本心那么做着。
春雪热心肠地帮忙收拾桌面,母女俩怎么劝都劝不住。
“谢谢春雪姐姐。”云宴说完,又见春雪在袖中取出一个小荷包,隐隐约约是些糕点。
“这是…厨房的厨子给奴婢的,夫人小姐若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春雪头低低的,话也说的吞吞吐吐。
“春雪姐姐,这怎么好意思,既是给你的,你便自己收着,想来姐姐在这府上并不受待见。”云宴忙把荷包还了回去。
“这……”春雪犹豫着接过荷包,又在云宴耳旁小声道,“小姐,您若是想吃些什么,奴婢也可以帮忙出府买的。”
“我……没有的没有的,春雪姐姐这样就很好。”云宴心虚地捏了捏手心,悄悄在春雪耳边说了些什么,春雪便提上吃食离开了。
“那宁氏安排的虽好,不过到底是官宦之家。”景书仪垂着眼喝了一口茶,这些年来天灾频繁,百姓日子属实不好过,她纵使贵为太后也万般无奈。
“娘亲,等着女儿回来。”留给景书仪的是一道葡萄色的影,显然云宴并未听见娘亲的话。
跑到一半,云宴便嘟着嘴想到了什么,也不一定非要吃驿站外的吃食,雨虽停了,地面还是湿漉,送吃食的伙计送餐定是不便。
娘亲年纪大了,宜食些粗茶淡饭,云宴略微思索,很快找到了厨房。
在春雪的帮助下,云宴顺利得到了厨房师傅的许可。
云宴用细火烹调煮了些今年新摘的绿茶,然后取过小碗盛了些许过冷的米饭,洒上紫菜和盐,又在米饭顶端放上一颗梅干,最后把泡好的茶水沿着碗缘慢慢的浇进去,江南人家的寻常吃食茶泡饭便完成了。
厨房的人见她如此不慌不忙,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上一个来厨房的景家小姐景妙是彻彻底底把厨房点燃了。
云宴也给厨房的大家做了一些解解乏,表示感谢,她本想给那位少年送些的,转念一想还是没有送去,一来她不好贸然进院子,二来也是不想再麻烦府中的人。
不一会儿,见云宴端着小碗回来时,景书仪欣慰的笑了笑。
她拿起木勺,将瓷碗置于手心。
茶香伴着米香,再加上一粒梅干,又多了一层酸甜的回味,热乎乎的茶泡饭吞下肚,一天在马车上的颠簸一下消散了不少。
滋味虽朴素,但也是有情谊的。
用膳时,窗外时不时飘来栀子花的芬芳,月亮也缓缓升起,尘色仿佛被晚间的风洗了去。
“娘亲,女儿做的这茶泡饭您可还满意?”云宴掀起唇角,笑眼盈盈,抱住景书仪的手,问道。
“自然满意,只是你日后出嫁,娘亲啊只怕是便再也吃不到这般好吃的茶泡饭了。”景书仪放下瓷碗,言语间含着许多的不舍和无奈。
“可是糯糯只想在娘亲跟前伺候着,哪里都不想去。”
如今云宴已经过了十四岁,正是说亲的好年纪,到了京中,求亲的人只会更多。
前几天云回的信更是狠狠的给她敲了一个警钟,晾了十多年的儿子景书仪突然觉得他像是白养的,费了国家粮食钱财不说,还要将自己的妹妹拱手送给别人家当妻子。
她倒不是没有想过女儿出嫁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来的如此快,她本想着在江南多待些日子,待到云宴及笄后再回京。
景书仪不知道就罢了,儿子就开始张罗女儿的婚事这怎么都想不过去。
“娘亲,我还那么小您定是舍不得让我出嫁的对不对?”一时间云宴和景书仪的眼睛里都泛起了泪。
“阿宴,你终归会离开娘亲,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娘亲从小便和师傅教你各种知识,为的就是不想你重蹈宝福公主徽安的覆辙。”
这宝福公主云徽安因自己父皇的私心嫁错人家,驸马生性风流,私下里养了不少小妾不提,他还串通婆婆亏待自己,夏日没有冰块消暑,冬日里一点劣质的炭火也没有,她一年四季都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连最衷心的丫鬟也被驸马玷污寻死了,入宫更是不可能。
她生的娇贵,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不会想到这偌大的宅院成了她最后的葬身之处。
“娘亲我晓得的,娘亲对我好,我只是觉得这宝福公主好生可怜,明明那么受宠爱的公主最终会死在那等污秽的地方。”云宴叹了口气,突然伤感起来。
“徽安是个不幸的公主,有学识但无用武之地,若她和太傅明也成了婚定不会如此。”
“可是女儿听说太傅早在徽安出嫁前就娶了亲了。”
“傻孩子,你还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也罢,这事儿也急不得。”在小苍山的这些年,云宴未曾接触过外界太多事情,到底是有些单纯了,此次回京她实在担心云宴的婚事。
“那阿宴觉得师兄们如何?”景书仪想到云宴的几个师兄,虽都出生于名门望族,但和京中大多纨绔子弟不同,他们都是有本领的,若是能将云宴许配给他们其中一个,她是再放心不过的。
不知怎么的,云宴忽然想起了大师兄,说道,“娘亲,我觉得大师兄就挺好的,他生的好看,对我也很好。”
“那糯糯可喜欢他?”
“我也不知……”
景书仪曾经带着四岁的云宴去小苍山拜了当朝大师荣玉为师,荣玉大师弟子虽不多但个个出类拔萃,那时候云宴还是个小豆丁,她都快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成功拜师的了。
那时在小苍山,云宴因着是荣玉大师座下最小的徒弟,众弟子都得唤她一声小师妹。
顾长雨却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