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江南梅雨季节,春泥小筑的檐前滴答滴答落了不少雨。
小院偏僻,竹叶上沾着几滴晶莹水滴,映出一道浅浅的人影。
那小姑娘约莫豆蔻年华,她腰间束着葡萄紫百迭裙,外罩一件薄透素烟色褙子,襟边绣着几朵紫藤的花纹衬得小姑娘灵动乖巧。
云宴坐在靠窗的小榻上,右手撑着下巴,许是有些倦意,她杏眼微睁,眼皮子打了好一会儿架,这才低低打出一个小小的哈欠清醒了过来。
“糯糯,你若是困了可以先睡会儿。”景书仪放下手中的针线,出声提醒。
云宴像只猫儿般慵懒开口道:“娘亲我不想睡,都怪这天太闷热害的人总是犯困,我呀,觉着不睡才不会着这天气的道。”
她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端正的鹅蛋脸加上年纪小更衬得女孩精致可爱。
“倒挺有理的,娘亲一时间都糊涂了。”景书仪听着自家女儿软绵绵的吴语腔调,心里甚是好笑,这小机灵倒是在哪里都机灵的很。
景书仪如此笑着,眼角的皱纹也微微晃开,明明已过五十的脸却白皙水润得像三十出头。
云宴看着自家娘亲,抿了抿唇重重点了点头道:“然后娘亲便会夸糯糯好生机灵”。
她觉得女儿甚是可爱,捏了捏女儿粉嫩的脸颊,又道:“你这个小机灵鬼,若是在宫里,娘亲可不准你再对他人说这吴语。”
“女儿自是知道的。”云宴眨了眨眼睛,笑盈盈的,巴掌大的小脸上粉嫩粉嫩的更显可爱。
“傻孩子。”
景书仪眼里多了一丝忧郁,她看着女儿的容颜叹了口气,一想到那封信开始不由的蹙眉。
和娘亲闲聊一会后,为消倦意云宴撑起竹骨伞一人走在青石板小道上,小庭院绿意丛丛,栀子花香合着泥土味儿铺面而来,云宴没走几步就舒心了许多。
因不是在自己府中,云宴只在春泥小筑附近偏僻的院子逛了逛,好不惬意。
春泥小筑旁是一处更为偏僻的屋子,也是下了雨的缘故小院外遭的木条褪去了漆色,红白掺杂,若是掂量起来定是湿漉漉的。
倏然,碗碎声从内间响起。
云宴吓了一跳,刚打算回去却听得几声怒吼,“横竖不过一个庶子,还想让我来服侍你吃饭不成,快些爬起来不然我就棍棒伺候了!”
她遥想起师傅教诲: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1)
不一会儿便有一妇人提着个食盒骂骂咧咧出来。
紧接着,又见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畏畏缩缩躲在门前,一双白净的手上点点红梅绽放开来,令人心惊胆战。
低处芍药纤细的茎叶在细雨的点点敲击下纤弱地倚着巨树,少年的身影似乎更加纤弱了。
素未相识,云宴却隐隐感觉他的脚步会像沾满污泥的残叶从不会离开泥土一样踏出门半步。
那人身影并不模糊,那声音也近乎微弱到听不见,“小公子,你的玉佩掉了呢。”
她慢慢地,对着门口的公子说了句。
少年并未见着云宴,往地面看去却拾得一小小荷包,他这才看见撑着伞的云宴。
隔着雨帘,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是一位纤细、面容姣好的少女。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断梅呢?”她遥遥地,问出这样一句。
少年悟得些许,立即道:“约莫一月,多谢姐姐。”
……
回时见景书仪未曾拿起针线,云宴便轻轻坐到自家娘亲身边笑得发甜道,“娘亲,我给您揉揉肩。”
“过来吧。”
云宴的这番举动倒没有让景书仪多吃惊,从小她便是这样的性子,只要是关系亲近的朋友亲人云宴都会贴心照顾他们。
自先帝去后,新帝也就是云宴的兄长云回继位后不久,太后景书仪便带着自己幼小的女儿去了江南,江南水土好,女儿也养的好,水灵水灵的。
此番云宴的兄长来信便是告知他们早日返京。
景书仪到底是舍不得的,这么软嫩的白菜养这么大不应该被猪拱,她又气时间过得飞快。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不软不硬的适中力度,景书仪愈发感觉云宴这些年揉肩的技术颇有长进。
“娘亲,这天气着实闷了点,您想不想吃些什么呀?女儿先说!我想喝些冰雪水解解暑。”
肩揉到一半,云宴便一脸认真对景书仪撒娇道,平日里她也只有在吃食上对娘亲撒撒娇,哪怕做了错事她也不会这样做,只是任由娘亲教育。
景书仪皱眉,“这还是梅雨的天气,你吃了定会着凉,且此处又怎会有冰雪水?净瞎说!”
“娘亲,春雪姐姐说过可以帮我们买的。”迎上娘亲隐含担忧的双眼,云宴的语气彻底弱了下来。
“春雪人虽不错,但冰雪水是万万不行的,莫要任性。”景书仪持着手帕,端庄的坐在榻上,瞥了一眼云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严词拒绝女儿想食冰雪水的想法。
她是觉得什么时候女儿家都得少食些冰水才是。
“娘亲说的是,但是……”云宴说到一半,便不再言语,停下手中的动作也停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云宴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要冰雪水,相比之下她是在为娘亲作打算。
而一边景书仪刚些开口说点什么,春雪便提个食盒进来了,而后揭开食盒盖子,一条略显油腻的红烧鱼,还有几样清淡的时蔬便映入眼帘。
“夫人小姐奴婢为你们送来了今日膳食。”
“麻烦春雪姐姐了。”
这菜是寻常人家的做法,看起来算是鲜香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