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那场大雪，来的太晚了点。但销售部的年终总结大会，又比以往，来的太早一些。孙平倒没食言，的确去吴玉那求情了。再加上吴玉听从外甥的劝后，本身也并不是一定要往死里整凌兰。故下手时留有了分寸。

场面上的事要做的。销售业绩不好的后三名，二人分流到内勤，凌兰留岗察看三个月。听到这个结果，凌兰的心里五昧俱杂，不是滋味。自己辛辛苦苦一年，顾不上休息顾不上家，只因不合理的虚高指标，差点下岗。这个结果也算可以，问题是年终奖金却是比别人少了一大截。这让靠工资，奖金过日子的凌兰很是不爽，好在他比较乐观，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南方人普遍喜欢早上“皮包水”喝茶，晚上“水包皮”洗澡。年前的一个晚上凌兰带着儿子上家门口的北海浴室洗澡时，碰上了也来洗澡的老同学陈新建。通过交流才知道他现在在三江市制药厂做医药代表。既是同学又是同行，很快话题就转移到销售业绩和工资奖金这块。此货相当牛比的告诉老同学，这一年他做了二百万的销售额，工资十五万奖金么你自己看。十五万在当时，可在三江市繁华地段买一套相当好的商品房。而他说这话时，离宁波医药代表，一本记帐笔记遗留出租车，引发全国范围内对药品等医用产品的，大规模整治和规范还有三年时间。

凌兰绝对没那底气，跟他说自己完成的比他高，但自己下岗了，并且工资奖金加起来不如他一个零头的话。只能含糊其词的岔开了话题。"宏宇”公司有个很不好的传统。那就是很轻视销售。在刘玉明等老一代人眼中，始终认为，“宏宇”的销售和业绩靠的是自己的品牌，销售员只是借助“宏宇”的平台推销而己。所以在此理念下，公司高层总是刻意打压销售部门及销售人员的待遇和奖金。而这反过来又刺激了手捏客户资源的业务员，时不时地干点私活。这已经成了业务员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厂里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不当回事。这种无形的鼓励，反过来又激励着一代代业务员，跟着前辈学。在“宏宇”不干私活的业务员除了像凌兰这样的新丁，几乎没一个清白的。而凌兰这批人不是不想干，只是羽未丰干而己。

吴玉主管销售后，倒也准备下苦功夫消除以往的积怨，推动销售往前发展。这不一过正月十五，她就采取了行动。所有业务人员均不许出差，等待审核。什么审核？原来是吴玉针对业务员打着“宏宇”的牌子，销售其他厂家的货物，和其他违规行为的一项专项治理。审核地点则“宏宇红光纺织器材公司“的“天阳楼”里。除九七年凌兰那批新招来的业务员无需参加外审核外。所有股份名下销售部业务员，均需参加此次封闭式审核。时间共计三天，所有人员吃住“天阳楼”，中途不得离开，楼层出入口有厂警把守。

酒店会客室被布置成了审训室。正前方是一批桌子分别座着主持会议的吴玉代表股份，沈天瑞代表销售部，而吉方宇刚代表“日升”集团审计部门。左边坐着记录会议过程，以及双方对话内容的内勤，程莉娜和周圆圆。右边是集团法律事务处刘钊律师，旁边是三江市检察院地王检察官，墙上也就差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这气场，这阵势绝对会将这批老江湖老油条压垮。人是按名单有专人一个个按次序叫进来的，来后被安排坐在中间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上。主要被询问的问题就是“有无出卖“宏宇”利益？“有无违法违纪行为？”“有无在銷售本公司产品同时，销售别的厂家产品？”在这个场合下，人的心里素质千差万别。有些平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成了软蛋，有的则激烈反抗，有的据理力争，也有的恨不得把自己跟老婆每周**几次，也汇报出来。其实赵新软归软，但他的回答颇能代表销售员心声，即在如此低的工资奖金待遇下（不起过4万），业务员或多或少会干一点私活，这是厂里政策造成的…

会议审核持续了三天发现了很多平时接触不到，看不见的问题。正当老销售们怀着喘喘不安的心情，等待公司处理结果时。沈天瑞代表公司做出了最后决定。第一，所有参加审训会议的销售员全部待岗三个月，视情况再作调整，但在此期间，该做的业务和工作不得无故停止。第二划出一块成熟市场来由厂部直接管理。其中凌兰和刘志良分管南北二块。说是成熟市场，就是原凌兰防滑链一块，及浙江几个大单位和国内市场大的客户而己。并提升葛纯风为销售部付部长。葛纯风是沈天瑞的徒弟，而刘志良又是葛纯风的徒弟。这次未位淘汰二个，刘志良就是其中一个。他是管东北的，接的是卢政的班。而凌兰与葛纯风关系较铁。所以这样的安排无异是照顾性质。第三个决议，是在七个办事处内实行业务员，做多少拿多少的多劳多得方案。换句话说就是红色个体户性质。具体到方案措施上是如下规定的。即公司不再承担业务员工资奖金。而是一捆柴，给每个义务员，下达一个个人总指标。再按个人销售的百分之三提成。其中资金回笼和销售的比例为**开。在此比例上算你的最终个人提成，但这还不是你应得的全部，还必须将每月所得的百分之三十留作销售部二位正付部长和内勤的费用。而每个人的年度总指标，则在上年度基础上上浮百分之二十。最后是每人签定了一张承诺书。这张形同废纸的承诺书，核心内容无非就是规定了，销售员不得销售别家产品。否则将承受处罚的废话。对这种只规定几乎无人当真。最后一天的晚上，公司组织了大型酒会，为此前受惊了的业务员压压惊。凌兰他们也参加了。此次三堂会审几乎可以说，以恐怖片开了头，中间穿插着悬疑片，结尾倒是以喜剧片结尾。不仅虎头蛇尾，更没想到的是，大的老虎没打倒.却反过来鼓励了后来之人，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在以后的行为中不仅手段更狠，而却更加来的隐敝。而受过此次会审洗礼的老油条们，犹如冻僵了的蛇，在春天苏醒后，更加嚣张更加有恃无孔。

晚宴的气氛是热烈，浓重的。几乎没人将待岗当回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但酒品不好的人，很容易就会借酒闹事。这不兰啸天和陈然二人，为了这酒该不该敬二人吵了起来。气愤之余的兰啸天，将手中一杯酒摔向了陈然。虽没砸中，但现场的气氛倒是蛮紧张的。凌兰是第一次见师傳发这么大的火。后来一问才知道，陈然借着酒劲一定要兰啸天再去敬敬沈天瑞。说兰啸天进厂时就跟着沈天瑞，算是半个师傅。现在兰啸天的师傅万成方下台了，要兰啸天一定要抱好沈天瑞这棵大树。这种夹枪带棒的话让兰啸天很不舒服，但也没发作，但在陈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下，老实人也终于发飙了。

凌兰不知道有些人惹了没事。他不会将这事记恨一辈子，但有些人是万万惹不起，他会时时刻刻，牢记你曾经得罪他之处，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直到你付出惨重代价，他满意为止。凌兰明白这点时，已站在了永康大酒店二十四楼的顶层。往前一步粉身碎骨，往后一步则是无法预料的结果。

这样的分配方案，很快让销售员热情高涨起来。而所谓的三个月待岗，也没人当过真，也没有再被人提起过。业务员每月的收入有几千的，但更多的是一万到二万之间。这样的情景让很多人眼红不少。凌兰管的是成熟市场，所以明面上的收入只有三千一月，但连各类费用等加起来，也还是有五千左右一月。就在销售员们憧憬着以后的好日子时。厂里在一片红眼声中，叫停了这种分配方式。理由给出的很简单，就是在试验过程中发现大量的弊端，所以叫停。

这个方案从四月开始实行，到十月结束，不过七个月时间。厂里政策，方案的短期性显露无异。销售部再次调整，区域还是七个区域，赵新和卞一科被整合进了浙江地区。卞一科管福建，凌兰又回到宁波办事处，还是管原来那些单位，并协助孙平管理分公司名下业务。赵新和徐伟名义上是归孙平管，但二人还是游离在宁波分公司外。他们一个管浙江的小单位，一个还管那个温州做锁的厂家。时间就在这分分合合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