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想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她躲闪的眼神落在屋角唯一的一株桃树上。
“你看那边桃花开得真好,怎么以前我都没注意到呢?”
张良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见满山松翠竹海里,唯独这株开花的桃树是那么显目特别。其实何止是吕雉,连他这个日日住在这的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两人并排站着,齐齐望着那一大团花瓣织成的粉彩云朵。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遗憾着。
半晌后,张良先转身,说道:“桃花色最艳,看过它才觉得看到了真正的春天。这一抹娇嫩桃红点缀着满山青翠,才使我这竹屋不那么枯燥乏味。”
吕雉浅笑道:“可惜已是晚春,这花开不了几天便要萎谢,热闹过后又是一年寂寥。”
张良道:“三月桃花谢,六月桃树挂满果,一样是鲜红娇艳。其实热闹一直有,只是换了不同的形式。”
吕雉道:“可惜雉儿不能与师父师兄一起品这桃了。”
张良静默片刻,才道:“哪里的桃子都一样,我和师父在不在也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吃桃的时候,你是否快乐满足。”
吕雉只觉得鼻子一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夏黄公从屋子里出来,吕雉再一次跟他告别。然后,她扫了一眼张良,便转身往外走。她的背影坚决,步伐坚定,她头也不回,一步一步踏上石阶,从容不迫地离去。
过了半刻,竹林深处幽幽传出动听的箫声。那箫声不同于前次的低迷委婉,而是难得的欢快明朗。每一个音符都自在跳跃着,脱离竹箫本身的低沉悲怆之色,努力谱成一首尽人皆知的曲子——《诗经·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泪忽然就迷了双眼,吕雉不顾一切地朝前走,大步大步朝前走。她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张良那样狠狠摔一跤,也许摔一跤醒来,就不用在这里心如刀绞。
六月桃熟时正是她的婚期,他知道的呀?她跟他说过的呀,难道他不记得?三月花开,六月挂果,桃之夭夭啊,她故意送他“三九”,他就祝她“宜家宜室”?
马车停在客舍门口,吕雉昏昏沉沉地探身出去,见眼前伸来一双手,她以为是青碧,就搭扶着那只手下了车。察觉那手力气很大,她惊觉抬起头,恰好眼前的人正张口喊她。
“姑姑”,他恭谦地笑望着她。
吕雉立时惊讶地叫出来:“韩信,你在这里干嘛?”
她一问才知道韩信已经在客舍前面的单间住了半个月,因为见她每天早出晚归,行踪神秘所以才没来打扰。直到今天,从客舍掌柜那里知道她们明日要退房,韩信才决定出来相认。
“台儿呢?”吕雉急着问道。
韩信告诉她,吕台在下相县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正玩得开心,暂时不打算回家。
吕雉疑问道:“那他知道我在这里吗?他有没有说要来找我?”
韩信道:“前些天我回了一次下相告诉他姑姑就在下邳,但他说姑姑有姑姑的事,他不愿意来打扰。”
吕雉有些失望,复又问道:“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韩信低声道:“我跟姑姑一道,姑姑去哪我就去哪。”
吕雉觑了他一眼,见他那心虚样,心想,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她故意摆脸色责问道:“你跟着我,那台儿呢,你不管他了?”
韩信低下头,脸又红又黑,小声道:“台兄弟喜欢上一个漂亮姑娘,他现在天天黏着人家姑娘,叫我走远点,不要跟着他。”
吕雉先是吃惊,然后忍不住大笑,拍着掌说道:“好啊,这混小子,不等家里长辈给他定亲,他就自己跑出去追女孩。看他这风流样儿,倒不像是大哥的儿子,竟随了他二叔和小姑姑。”
见韩信满脸羞赧,想到他比吕台还要大,也比吕台成熟,正是心思最活跃的时候,她不好再当他的面说这些轻薄话,便生生捂嘴闭口。
这些十几岁的毛小子,急什么呢,做姑姑的还没个男人,他们就想着漂亮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