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子把柴禾靠着墙壁堆好,说道:“一根柴禾都没有了,晚上先生要拆了床榻来烧水么?我今天也不干别的了,就帮你多拾些柴禾吧。”
张良道:“哪能让你做这些,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淑子笑着呛声道:“怎么,先生现在就开始管我了?我看你还是回房看书去吧,这些事不要你操心,有我呢。”
张良终是拗不过她,淑子笑着走到院子里,拍了拍被子上的灰尘,嘴里大声念道:“被子潮得能挤出水来,也不晓得拿出来晒一晒。晾衣服的杆子居然摆在屋后见不到太阳的地方,难怪衣服总有味道,真是笨。”
张良回到屋里,与吕雉对面碰上,吕雉低声道:“想不到子房先生也是惧内之人。”
张良沉默了会儿,才说道:“道法自然。”
吕雉笑了笑,郑重说道:“我正打算跟师父说,本月下旬我准备回家。”
其实她早动了离开的念头,只是直到刚刚在院子里看到淑子背着柴禾回来,她才真正下定决心。
张良点头:“你一人在外总是不便,早些回去早些安心。”
午间的饭食十分丰盛,淑子新烤了饼,还煮了新鲜的鱼汤。吕雉注意到张良不仅吃光了一碗干饭,连淑子给他盛的一大碗汤也喝了。
午后,淑子洗过碗,又去到后山拾柴禾。直到太阳西斜,衣服干了,被子鞋履也都晒得暖烘烘的,她把这些收好才匆匆下山离去。
她离去之后一个时辰,天色微暗,吕雉也下山了,这一次,张良没再送她。
接下来的半月里,她怀着一种诀别的心情,每天奔赴于客舍和竹屋。一边学习黄帝四经,一边贪恋最后的温情时光。离别的日子一定下来,时间就总是过得飞快。
最后一日还是来了,这一日,她比往常要更早,天蒙蒙亮时就到了圯桥。下了马车,走了几步,她看到张良站在上山的路口,身着那件淡青色绢丝长袍。想起那个早晨,他身披霞光,穿过薄雾而来,像仙人一样。此时,他依旧遗世而独立,超脱红尘,你如何能想象这样的仙人也会娶妻生子?而且娶的是一个平凡的村姑?
“给你”,吕雉把手里的一个小木匣和一个细长的用布条包裹的物件递给张良。
张良接过后,茫然问道:“这是什么?”
吕雉手轻轻搭在木匣上:“九金九银九铜,祝你和淑子恩爱长久,携手白头。”
“谢谢”,张良接过,又问:“这一件是什么?”
吕雉手离开木匣,移到缠着布条的坚硬物件上,与张良的手轻轻触碰到一起。
“大铁锤失败了,我再送你一件利器,助你诛灭暴秦,早日复韩。”
张良脸色微变,手顺着那物件一摸,才发现原来是一柄剑。
上了山,进了竹屋,吕雉照常跟夏黄公学习黄帝四经,夏黄公捡全书最精要的部分,对吕雉做最后的讲解,吕雉也听得十分的认真。因为她知道,以后,他们师徒像这样,一个专心授课,一个专心学习的日子大概不会再有。
授完课,吕雉向夏黄公磕头拜别,这一次她重重连磕三个头,真正地心诚。
夏黄公欣慰地看着她,最后嘱咐道:“虽然你是女娃,但我将此书授予你是经过郑重思考的。雉儿,为师希望你无论何时都要牢牢记住书中的四个字。”
“师父,哪四个字?”吕雉问道。
夏黄公异常严肃地说道:“兼爱无私”。见吕雉重重点头,夏黄公才恢复轻松的神情。
“子房想必也有话同你说,你去跟他告个别吧。”
卧房里,张良正对着案上的一块布帛发着呆。这还是吕雉第一次进入他的寝房,她只远远候在门口,轻轻扣了两声门板。
张良抬头,看到是她,便随手拿起案上的布帛。两人一同走到院子里,张良才把布帛拿出来,递给吕雉。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本来我没打算送你什么。但刚刚想了想,还是决定送你几句话。不是什么好听的祝福话,只是师父书里的一些语句。我觉得很好,心想也许有一天,你遇到想不开的难事,会需要这些话来开解。我都写在布帛里,你想看的时候再看。”
吕雉拿过轻柔的丝帛,握在手里,笑望着张良,“师兄,等你成功复韩后,你能再告诉我你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真有复韩那一日,我一定会告诉你。”他温情开口,还是那么谦谦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