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没有停顿没有遮遮掩掩,她那么兴奋,仿佛在讲叙一出美丽的神话传说,而她和张良就是传说里的神仙眷侣。
不过,她说她和张良相识在下相县到下邳县的路途中,这使吕雉感到意外。那天询问张良摔倒之事,她就一直以为他和淑子是因为这件事才认识。却原来不是这样,他和淑子相识竟还在她之前。
十九岁的淑子第一次单独离家去下相县探望姑母,回来的路上不幸遇到盗贼,身上的钱和食物都被偷光。惊惶失措的她就站在路边一直哭,当时路上来来往往有许多人,但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直到张良出现。
“其实我应该去报官,或者回到姑母家,但我当时就那么傻站着,只是哭个不停,因为我真的好难过。别人问我话,我也不答,只是一边使劲哭一边不停抹眼泪。”
她痴笑道:“然后子房先生出现了,他把自己的食物和水递给我,等我吃饱喝完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我家住下邳,他就好心带着我一起走,一直把我送到村口,他才放心离开。”
吕雉听了心里有些微酸,原来张子房不仅是救她一人于危时。不管对什么人,他都态度和悦,举止谦谦有礼。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没有人会用恶意去揣测他的意图,大家看他第一眼时就信任他。
连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乡下丫头,在刚刚经历被骗被偷之后还是无条件相信他,与他一路同行,旦暮共处,没有一丝防备和戒心。若换做别人,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发生呢?
“后来我听人说圯桥边的深山上隐居着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我就暗暗想会不会是先生呢?我偷偷离家往圯桥跑过几次,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发现。直到去岁秋末,我再去的时候,发现了跌落在山谷里的男子,我跑过去一看,竟然是先生,于是我赶紧下山喊人来救他。”
淑子理了理头发,:“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先生腿摔断了,手也划伤了,我就留在山里照顾他。就这么日夜不离地照顾了两个月,我父兄来找他,他觉得难为情,就说要娶我。”
原来如此,吕雉总算明白,为什么师兄非娶淑子不可。她救了他,两人孤男寡女地在山中小屋共同生活两个月,是个石人也会感动吧?更何况张子房还是一个尊礼重教的修德之人,毁女子声誉而不负责任的事他做不出来。
望见淑子羞红的脸颊,吕雉只能羡慕感慨,多幸运的丫头,人生最关键时刻遇见的是张子房而不是刘季。
故事讲完,吕雉惊讶地发现,作为一个乡下姑娘,淑子大方善谈,没有丝毫的扭捏。她的讲述非常有条理,有侧重之处也有轻描淡写之处,这说明她思考问题非常清晰。
这样精明伶俐的女子,会看不出张良娶她是出于无奈和妥协?
也许吧,也许陷入爱恋中的女子都是一样的盲目、傻气。就像初遇张子房的她,不也一度沉迷于幻想,失去了自我吗?
沉默片刻,淑子意犹未尽地叹道:“其实说起来,缘分真的是很奇妙。子房先生昨天还告诉我娘,说他本来不用经过下相,是因为在沛县走岔了路,所以才绕到了下相,这才遇到我。”
吕雉蓦然抬头,大惊失色:“他去过沛县?在沛县走岔路?”
淑子被她的表情吓到,喏喏答道:“先生他昨天是这样说的,说到沛县的时候,马车坏了,所以他才一个人骑马赶路。车夫不在,他对路不熟,没注意就走错了道,绕到下相去了。”
心里又冷又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着,搅动着,让她不安,让她懊悔。
竟是她自己把张良推到淑子身边的!当时若不是她疯了一样追着他,他也不会弃车骑马奔上河对面另一条路。原来如此,竟是如此巧合,难怪张良感慨说是缘分让他遇见淑子,娶她为妻。
马车平稳地行使在每天来回两趟的宽阔道路上,淑子的脸在吕雉的眼前左右晃动着。她是那么的年轻,鲜活地就像竹林里破土而出的竹笋,冲劲十足。
当她们俩同时出现在竹屋前时,张良愣住了。就在他愣住的短短瞬间,淑子把包着鞋的布袋往他怀里一丢,就红着脸抱着屋脚的几根柴禾进了厨房,说要烧水煮汤。
很快,淑子就端着热腾腾的冒着香气的鲜笋汤来到厅堂,给夏黄公、张良和吕雉各倒了一碗。
夏黄公饮完汤,很是高兴:“子房啊,我来你这住这么久,第一次感受到有女主人的好处。”
吕雉的手轻轻一抖,又听夏黄公满意笑着:“新妇勤劳手巧,必会把你的生活照料得舒适,你可以安心地习读百家著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