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想了想,摇摇头,不再说什么。韩信顺利上了马,和吕台一起朝另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驰去。
吕泽和吕雉兄妹俩站在槐树下,看着两个黑影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远方的夜幕里。
“台儿少不更事,真希望他这次能长些教训,以后不要再冲动行事。”吕泽嗟叹道。
吕雉不平道:“这次的事怪不得台儿,要怪只怪那个韩信,花言巧语骗了台儿与他做兄弟,这才惹祸上身。”
吕泽和吕雉回到堂屋时,吕太公把全家人集在一起,郑重地宣布了迁居沛县的决定。
除了吕媭和几个孩子有些闹腾不愿意之外,吕媪和两个儿媳都默默不语。吕家是吕太公当家,吕泽帮着管家,迁居沛县既是他们父子定下来的,就算没有什么过硬的理由,全家人也只能接受。闹腾了不过半个时辰,各人便都回了房收拾物件。
吕氏姐妹俩的闺房里,吕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自己的衣物首饰杂乱地堆满床榻。吕雉只呆呆看着妹妹忙乱地开箱关箱,自己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命运像一双无形的手,把她一步步推到设定好的故事里去。前世今生,她信命也怀疑过命,但是到底还是被命运左右着,不得自由。她想不通,如果这一世的命运还是和前世一样,那老天爷为何叫她重生呢?
难道上一世受的苦难还不够,要她再清醒地经历一遍吗?
想到这,她的背后忽然有冷风钻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她想起戚夫人被她下令做成“人彘”的丑恶模样;她想起刘如意五窍流血死在儿子刘盈龙榻上的惨状;她想起长乐宫钟室内韩信被宫女们刺得体无完肤的破烂尸身;她还想起刘邦命人将彭越剁成肉酱,煮成一碗碗肉糜分食给诸侯大臣时的情形。
这些人还有其他许多人都是直接或间接死于她之手,所以她被人说成是毒妇妖后。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她杀这些人,是因为这些人必须要杀。
如今,吕家再次要从单父搬迁到沛县,且比前世早了两个月。难道说重生后历这一世,是老天对她上一世凶残行为的惩罚?
可是上一世那么些年她所受的磨难,难道老天爷没有看到吗?
初嫁头五年,刘邦日日在外鬼混,她三伏天,顶着毒日头,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地里劳作。刘邦在芒砀山落草为寇时,她被抓入狱中,受尽毒打,还差点被奸污。刘邦在蜀地做他的风光汉王时,她在老家替他伺候老人抚育儿女。刘邦打了败仗,她就被抓到楚营,当了两年多屈辱不堪的人质。刘邦当了皇帝,她总算当了皇后,却日日夜夜担心戚姬母子取代她和刘盈的位子。
她的前世,是苦难的一生,是不堪的一生。想起那噩梦一样的痛苦折磨,比十八层地狱还叫她惧怕。上一世她受够了,这一世,她真得不想把那样的日子再过一遍。
过不了几天,她就要迁到沛县,就会遇见刘季。父亲会惊喜地看到他天下至尊至贵的面相,会决然地把自己许给他为妻。
吕雉紧紧闭上双眼:不!这一世绝不允许自己过得如此窝囊!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像前世最后的十五年一样,她要把主动权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哎。也不知道沛县怎么样?街市热不热闹?吃食多不多?”吕媭收拾完自己的衣物之后,抚摸着几只箱子半是忧愁半是憧憬。
见吕雉半晌不回应,吕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姐,你小的时候,父亲不是带你去过沛县吗?听说你和那杨县令的大公子玩得挺好,是不是啊?”
吕雉被她一喊,才想起自己小时候确实去过沛县。可她脑中对于沛县的记忆却并不来源于此,而多在于前世与刘邦结婚之后。至于那杨县令父子,她清楚地知道他们都是拜高踩低的势利小人,并不良善。
“小时候的事,哪还记得,早忘光了。”她敷衍道。
吕媭对于她的回答很不满意,怨道:“姐,我发现你最近像老了十几二十岁似的,又呆又无趣。家里出这么大事,你也跟无事人似的,真是没良心。”
吕媭的指摘,倒让吕雉无话可辨。自己生死苍茫历经两世,皮相虽还年轻,可心境怕是再也无法回到年轻之时了。
第二日薄暮时分,吕家老老小小十几辆车排成一列长队,趁着茫茫暮色踏上迁居之途。仅余吕释之留在单父一面变卖处置部分家产,一面留心打探事态的发展。
吕雉坐在逼仄的马车上,忍不住将头探出窗回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