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庭宽广的吕宅,背山面水,草木盈盈,伫立在古齐道边,不隐不现,是世间一处不可多得的美宅。如今的它似是古卷中的美人,寂立在名利喧嚣之后,相去渐远。而从古宅中走出的吕雉像是被命运抛出去的棋子,终于还是走上了博弈之路。
本来预计三日的路程,因为几个小孩路中不适,而整整耽搁了一日。吕家长长的车队到达沛县时,已是四日之后。
因为有私家护卫护送,兼之吕泽自己又是行伍出身,警惕勇武,所以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山匪恶霸之流。只是没想到在仅距沛县城十里之外的三叉路口,倒遇到了一帮似匪非匪、似官非官的无名之流。
吕家行进有序的车队戛然被叫停,吕泽驭马从中段赶到队伍最前头。只见路口散布着七八个壮少皆有的粗糙汉子,三三两两或坐或站,有的光手、有的持一根粗木棍,全部都是平民打扮。
看这气势,既不是民间喜丧之事,更不是拦路抢劫的草寇,倒像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无赖之徒。
吕泽心里虽不屑,但处在异地他乡,凡事不能不小心稳妥。于是他双手抱拳,恭敬喊道:“在下单父吕氏,因贵县县令大人之邀举家迁居贵宝地,还望各位好汉们给让个道,吕某自是感激不尽。”
他一席话说完,那些粗糙汉子们纷纷聚到其中年龄最老,个头最高的一个中年汉子身边。那中年汉子鼻梁高挺,双目突出,容貌十分特异。
“还请这位贵公子下了马跟我们对话。”中年男人回道。
吕泽不想与这群人过多纠缠,他下了马,重复道:“请各位好汉给让个道,吕某感激不尽。”
中年汉子走过来,将信将疑地问:“你说你是单父吕家人?如何能证明?”
吕泽微笑道:“单父吕氏并不是什么显赫贵族,难道除了我们,还另有人假装不成?”
对方不在意道:“噢,那倒不是,只是前几日,有单父吕家的两个毛小子来找我们县令大人,我们大人见了立马奉为上宾。昨日我们萧大人便叫我带几个兄弟,日夜守在这路口,说是来接单父来的吕太公一家。我们守了一天一夜,一条吕家的狗都没见着。现在你说你是吕家人,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吕太公啊?”
吕泽笑道:“诸位弟兄们辛苦,在下确实不是吕太公,而是吕太公长子吕泽。家父就在我身后第一辆马车上。”
中年男子听吕泽如此一说,才做恍然大悟之状,长揖道:“在下泗水亭亭长刘季见过吕大公子。既是吕太公在此,还请吕大公子引为拜见。”
吕泽见这中年男子虽有泼皮无赖之气,但正经起来,又十分尊礼,因此当下便客客气气引他来到吕太公的马车前。
“父亲,沛县令派人来迎我们进城了。”
吕太公掀开车帘,露出须发皆白的慈祥面孔,脸上有赶路的疲惫之色,也有听闻好友派人来接的欣悦之色。
刘季赶忙恭恭敬敬地行礼:“泗水亭亭长刘季奉萧大人之命,特出城十里,迎候太公尊驾。”
吕太公拱手回礼,谢了一句,疑惑道:“刘亭长刚才所提萧大人是什么人?”
刘季解释道:“萧大人是沛县府主吏,深得县令大人信任,县府内一应杂事多是萧大人亲自安排。”
末了,笑嘻嘻补上一句:“我和萧主吏素来交好,平日总以兄弟相称,所以今日这事,他便托给了我。”
刘太公与他一番简单寒暄,便邀他上车一同进城。刘季自然推辞了,走到路口让众兄弟们分列两队,护送着吕家车队进城。
吕雉在车中听到刘季的声音,不啻于被五雷轰顶,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同车的吕媭听到县令竟然特意派人来接,以为是县衙的府兵,特别兴奋。她忍不住悄悄掀开帘布,往外看去。结果威武挺拔的府兵没看到,倒看到好几个邋遢丑陋的庄稼汉子,顿时失了兴致。
沛县城,报时的钟声早已响过多时,本该关闭的城门却一直敞开着,只是百姓们依然不能再出入城门。城门外两列戎装甲兵一左一右排开,气势肃穆,威严以待。沛县令的大公子杨玦和两个面生但俊朗的年轻公子一起守在城门口,昂首以望。
这两个年轻公子便是前几日从单父逃到沛县避难的吕台和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