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穿衣边解释:“昨日下午,我和吕台赶路的时候遇到一个恶霸,那恶霸看中我的青铜剑,便贱价求购。因我坚持不卖,便上来强抢。那恶霸身边虽有四五个人,但依然敌不过我们。本来我们夺回剑就跑,也没甚么事。但那恶霸不甘心,只一个人骑着马便来追。追上之后,二话不说,就红着眼拿剑乱砍,慌乱之中,我和那恶霸各自受了伤,互相没占着便宜,也都作罢了。”
他用一只手艰难地穿好衣服,额头上全是汗,也不擦,见吕雉一双眼正急急望着他,便继续说下去。
“昨夜回来之后,我们本想,秦法禁私斗,不光是我们,那恶霸必定也不敢泄露此事。此事又别无他人知晓,只要彼此间不提,因当是无忧的。只是我心里终究不安,所以今日一早便叫吕台兄弟出去打听打听那恶霸的消息。”
韩信的语气很平淡,但吕雉越听心越沉,她知道她担心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谁知吕台兄弟出去一打听才知道,那恶霸昨夜竟然死了。其实他伤得不重,本无大碍。只因他先前喝了酒,腿又受了伤,回去的路中不幸从马背上跌下来,滚到野塘里淹死了。他的家人将他的尸身抬到官府,说他身上有剑伤,必是被人先杀害再抛尸,逼着官府即刻封城搜拿凶犯。”
“先前那恶霸身边的人知道你们的身份吗?”吕雉赶紧问道。
韩信没想到吕雉第一个问的是这个问题,倒让他对她再次感到意外。
他一愣神,一直不出声的吕太公便开口:“幸好,他们两都没有暴露身份姓名,否则此事便大为难办了。”
“那父亲打算如何应对?”吕雉又问。
吕太公将此前和吕泽商量好的办法说了出来,四个字,便是吕雉意料之中的“迁居沛县”。
“为什么偏偏是沛县?”
吕雉的第三个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似是心有不甘。吕太公平时对这个大女儿要格外看重些,家里的事无论大大小小都与她商量探讨,好叫她从心里头明白许多事理。因此,对于吕雉的这个疑问,他还是详细地解答了。
原来那恶霸的姑姑是本郡郡尉大人的继母,仗着这层亲戚关系,他家里的人便死死缠着官府,要官府派兵缉拿凶犯。出了命案,又涉及秦法命令禁止的持械私斗,郡府是不能不管的,何况那死者还是郡尉的表亲,更是要特办严办。若是韩信和吕台一直留在单父,那么迟早会被郡府的兵士缉捕入狱,届时二人不是砍头便是去长城骊山等地服苦役,连带整个吕家也要受连坐之罪。
所以韩信和吕家在单父、在砀郡都不能呆了,必须即刻秘密迁居出去。
所幸的是,郡守大人正回秦都咸阳述职,短日内暂且回不来,而郡尉大人没有郡守的亲笔手令是不能随意封城的。因此,这便给了吕家宽裕的时间准备。
至于为什么选择沛县,那是因为沛县离单父县不算太远,三日的行程便可抵达,方便一大家子女眷和孩童迁徙。更重要的是沛县令杨大人是吕太公的知交好友,他曾多次来信,要吕家迁居沛县,与他比邻而居。有杨大人做靠山,加上沛县所属泗水郡郡守与砀郡郡守一直是政敌,所以即使查到吕家头上,没有十足十的铁证,谁也不敢跑到沛县缉拿吕台和韩信。
其实吕太公不说,吕雉也知道背后的因由。只是听着这些话亲口从吕太公嘴里说出,她才能明了,这件事已经铁板钉钉,不是她所能改变的,也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
“父亲,马和路上用的包裹都已经准备妥当,该让韩公子和台儿启程了。”房门被推开,吕泽站在房门口轻声说道。
吕太公点点头,拿过写好的帛书对韩信说道:“韩公子,委屈你带着台儿连夜先走。这是我写给沛县令的信函,你们到了沛县就直接拿着信函去找他,并请告诉他,我带着全家人稍后两天必到。”
韩信接过帛书小心收好,恭敬地朝吕太公拱手鞠躬。当他跟着吕泽往外走时,吕雉也跟了出去。
一直走到西墙边上的角门处,吕雉才看到门外的老槐树下,吕台牵着两匹马,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裹,手上还提着一个小包。见韩信过来,吕台把手里的小包递给他,然后跟父亲和姑姑微微点头告别后就上了马。
“台儿,路上小心点”,吕雉急忙嘱咐道。
旁边韩信背好包后,朝吕泽和吕雉行了礼便上马,谁知却没上去。吕雉知他是由于左手臂的伤无法用力,便叫住他。韩信闻声回头,只见吕雉从自己身上抽出一条光洁的绣花丝帕,快步朝他走来。
“把外衣脱了,我给你重新包扎伤口。”她漠然吩咐道。
韩信默默褪去外衣,吕雉便用丝帕简单地给他包扎了一下。
“你先忍着,小心伤口别碰到水,也别私自外出求医,等我到了沛县再帮你上药换布。”
韩信点了点头,吕雉忽然想起什么,又小心交待道:“到了沛县,什么都别多说,受伤的事更不能让外人知道,尤其是沛县令。”
韩信又重重点了点头:“姑姑,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