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极回到七月居的时候郁离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它气呼呼地从郁离的身上踩过去,缩到了角落里闭眼睡觉。
一人一兽,呼呼大睡到日上三竿才睁眼,睁了眼就开始琢磨吃点什么。
郁离伸了个懒腰才从胡床上爬起来,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今天秦白月没有来送朝食?这可不像是秦白月的性子。
她正心里犯嘀咕,就听见巷子里有脚步声,不多时一个小厮打扮的郎君站在了门外,恭恭敬敬地朝郁离行了一礼,“我家主人让小的来送吃食。”
“东都地邪吗?这么不经念叨。”
孟极方才听见脚步声便幻化成了孩子模样,这会儿三两步到了小厮跟前接过食盒。
小厮不明白它在说什么,只客气地笑了笑,便告辞离去。
郁离坐到矮桌前,“昨晚上聊得如何?”
她隐约记得孟极似乎踩了她一脚,但当时睡得迷糊,也没记得很清楚。
“不如何,越聊越迷惑,最后还聊到了越王李贞头上,人家一个亲王,没道理针对你。”孟极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它想了一晚上也没想通。
“越王李贞?”
郁离先拿了饆饠放进嘴里,这才含糊着疑惑道:“我没见过他,倒是听人说起过,还是来了东都之后。”
坊间传这位越王善于骑射,且爱好文史,是个颇有些能力的亲王。
郁离也想不通,如果一切不是巧合,人家干嘛对付她?
好像她也没那个价值值得人家费心思的。
“所以你自己好好回忆回忆,做人的时候是不是得罪过越王身边的人,或者你们王氏这些年得没得罪过。”
孟极将最后一碗粥放到自己跟前,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吃起来。
它跟随郁离的时候尚且年幼,看不懂凡人间的弯弯绕绕,不过它清楚,王氏那座大宅里可不如表面上那么平和无波。
如今想想,琅琊王氏都没落了不少,竟还有心思内耗,难怪被太原王氏后来者居上。
不过王皇后那件事一出,太原王氏也是元气大伤,尤其如今武皇后当政,太原王氏早没有刚刚被定为五姓七望时的嚣张。
没来由的,孟极想起了在秦白月的白月茶肆曾见过的那位王氏十六娘,那位小娘子看着温婉,眼睛却敛着锋芒,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主儿。
“我能保证我没有,至于王氏,很难说。”
琅琊王氏自诩百年望族,早年也曾不将李氏皇族放在眼里,下场便是如今连当朝最尊贵的五姓都挤不进去。
当然了,自身的没落也是一个原因。
王氏自那段辉煌的历史过去后,也曾出过看不清现实而自命不凡的蠢人,这样的人去得罪皇族亲王,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郁离还是想不通,她都已经离开王氏二十多年了,即便要寻仇报复,也轮不到她头上。
何况她如今的模样同二十多年前一样,世上除了秦白月外,大多都只是会觉得她同王若离很像,而不会联想到她们是同一个人吧。
“秦娘子已经着人去打听了,不过我觉得你自己还是小心点为好。”顿了顿,孟极往碗里夹了一个饆饠,继续说道:“当然了,董九郎要是这时候死了,那生意咱们还是得能做就做。”
“我瞧着那董九郎死不了。”
郁离摇头,她不是孟婆,看不大准凡人生死,但这么多年下来多少也摸出点门道,董九郎周身生气十足,活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
“那就别多管闲事,只要不管闲事,谁算计都没用。”
孟极的话是这些年看那些凡人做事总结出来的道理,通常被人算计,都是因为自己在不该伸手的时候伸了手。
当然了,不排除布局高手算计人的,那真是你躺在家里睡觉也能中招,如果碰上这一种,除了比人家更聪明外,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但愿如此。”
郁离忧愁地把最后一个饆饠吃下去,又忧愁地看向孟极碗里的那个,最后放弃了抢过来的打算。
一连两日郁离照旧到园子里去看董九郎的表演,期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郁离甚至盘算着明日入夜就去地心取泉水。
结果临走时被门口的热闹堵住了去路。
园子门口此时人正多,都是从园子里看完表演离开的百姓,其中站着一个衣着不错的郎君,正一脸鄙夷地冲着人群嚷嚷,“不过是个下贱的伶人,你们还真当他是个宝啊。”
人群被他嚷嚷得喧哗起来,有几个人赞同的点头,但更多的人选择无视。
那郎君见人群没有附和自己,再次嚷嚷道:“那董九郎就是自甘堕落,放着家中产业不理,非得做什么伶人,瞧瞧他那不人不鬼的样子,若是他爷娘还在,不定会再被气死一回。”
一定他说的是董九郎,人群终于有了反应。
在场不少人都是冲着董九郎的名气才来,自然是站在董九郎那边,此时更是出声反驳。
“人各有志,再说了,你一个商贾,比人伶人的身份又高贵到哪儿去?”
“就是,还将董郎君已故的爷娘也牵扯进来,你还不如人家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讨让那郎君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即便都是贱籍,也有高低,他不想着振兴家族也就算了,还跑来做了伶人,就是对不起亡故的爷娘。”
“对不对得起我爷娘,同你有什么关系?说什么振兴家族,我难道不是大伯、二伯赶出家门的?”
知道了门外的热闹,董九郎没有迟疑当即赶了过来。
董家大房和二房瓜分他家的家产,还将他赶出家门,连祖宅都不肯留给他,如今还要在他赚钱糊口的地方造谣生事,如何能忍?
“你胡说,大伯和我阿爷分明是气你自甘堕落,你若肯改邪归正,他们自然愿意接你回去。”
那郎君一脸施恩的模样,似乎接受董九郎是对董九郎的大恩,他该感激涕零的接受才是。
可他却忘了,如今他们家所倚仗的,那可都是董九郎爷娘当年积攒下来的家业,该感激涕零的是他们,而不是被夺了家产的董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