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 “你的白头发,是染色?” “为什么要染白?” “像个活了两百年的怪物。” 刀叉切开的不像是肉排,像初晨,光线顺着折射的路径一道道的照亮煮熟的纹理,汤伯伦内心早给这份早餐的味道打上一百分了,可是他清楚嘴上的蠢话和心里的满意是矛盾的,不自觉的看向洗浴间的灯光。 唐晓曦在洗澡。水珠如小雨下起,丝丝缕缕,在半透明的平面上溜达。 也是时候洗洗自己了,汤伯伦发现桌子上有片小镜子,餐桌上为什么要放镜子?她是很善良,但在他看来也很奇怪。不过胡茬子真的长了,该去洗洗。 时间回到前天晚上,吃过那碗面,温暖异常的胃部劝说他一定要留在这里。在聊天前她还以为他是个流浪多年的高龄醉汉,带着黑市交易的枪械,四处猎杀无辜。 她说的对,假如没有遇到她,再往下逃亡他一定会堕落为一个戕害他人者。 汤伯伦就进洗浴间,好好洗了一整个恒星时。以此证明他是三十不到的汤伯伦,不是“五六十岁的汤伯伯”。 他给自己准备的辩词是,商战落败的“囹圄仔”,魏博人流传的骂法,唐晓曦听完捂嘴一笑,甩给刚洗完澡的他几件很旧的男装,那种旧是款式的旧,实则颜色并没有退变。 闯入之前他一定想不到,她是那种以自己的规则面对不公和冷漠社会的人。 “你是独居,哪来的男装?”他问道。 “前一个租客留下的。” 视线又回到了当下。 汤伯伦埋头吃着早餐,洗浴间的门哗啦一声带着水花打开,唐晓曦皱着眉,等着发红的眼睛,浴巾裹着身体,脸和手臂都和出水芙蓉一般,白净水灵。 蓬蓬的发型让人觉得是草团子活了。 她举起手里的一瓶褪色剂,表情好像遭了天大的委屈:“你满意了没!?” “我问问你为啥染头发,你要是说句你喜欢这事不久过去了,谁说你一定要……” “第一天你拢共说了十句不到,第二天说了一百三十句,今天光早上就七十句啦!” 唐晓曦倘若在水里是鱼,此刻应该在疯狂吐泡泡。 “好嘞好嘞我道歉,不过你黑发也很漂亮啊。” “你记住,收留你都算法外开恩,染什么颜色也管,就太没边界感了吧。” 看出唐晓曦是真的有生气,他补救道:“刚才是我乱说,你别……一个人逃避那些追债的,心无所依,我就喜欢自言自语,安慰自我,久而久之变毒舌了也没法子。” “辛苦多做一人量的饭,你就不能让人省心么,去把胡子刮了,不刮老十岁。”她走过桌边,抛下剃须刀,“前任租客留的,求你不要毒舌。” 她走进房间把头发吹干,黑领带红衬衫,和往常一样上班去了,不过在出门时,比过去多说一嘴“再见”罢了。 算个卦吧?反正闲的。 汤伯伦走过去确认门关紧了,把餐盘往洗碗机一放,房间的大致结构他已经了如指掌,除开唐晓曦的闺房……当然他没过分到趁她不在干什么腌臜事。 汤家已经有十天半个月未联系他。每次看见手里那柄老家伙,就有句话浮出来:这把枪械闹不出人命,因为在他手里。 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了吧。 在他老家,他被骂成怂货,囹圄仔,塞钱给他都做不成一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