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与天主堂街(新永安路至延安东路段的四川南路)路交叉路口矗立着一座罗马式与哥特式风格混合的天主教堂若瑟堂,单钟楼正立面,一主两副三扇大门。从高空俯瞰,教堂平面呈拉丁十字架造型。此教堂因为地处洋泾浜(洋泾浜本来是条流向黄浦江的河流,后来被填埋筑路,筑成爱多亚路),当地中国人都管它叫洋泾浜天主堂。它历史悠久建于咸丰十年(1860年),是外滩第一座教堂,也是上海租界内的第一座教堂。高耸的钟楼内有四口大钟,敲响的时候,浑厚的金属轰鸣声能传播到不远的黄浦江面上,商船上的高卢水手与租界里的法兰西居民闻声络绎而来。钟楼顶上十字架默默无语,俯视着这块土地上的沧桑变迁。
路口东南角就是《大美晚报》报社。它的大门开在街角上,门楣悬一块一字匾,上书英文:The mercury press,再上面两三楼窗户上又悬一块巨大的盾型招牌,当中英文:Shanghai evening post and mercury,两侧各镌两个中文字:大美晚报。
报社一般上午最冷清,下午有职员陆续上班,晚上夜班才是最热闹的时候,白天采访的记者络绎归来,带来新闻稿件,而编辑们忙于修改拼版,一直要到凌晨签发大样才算结束一天工作。邹士夔对这套流程不陌生,所以中午才来到报社报到。他被秘书领入经理室,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伏案疾书。他抬起头,其人面相儒雅,瘦长脸上一对招风耳特别引人注目。眼睛不大,目光柔和,从圆框玻璃镜片后看出来。此人正是《大美晚报》经理张似旭。
邹士夔将介绍信递给他,张似旭拆开信,略一浏览,即说:“邹先生,傅局长已经关照过,我来安排。”
他站起来,出门吩咐女秘书。不一会儿,女秘书带来一个人,笑着说:“幸好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分钟,姚先生就出门采访去了。”
邹士夔连忙站起来,眼前这人中等身材,大约三十开外的样子,板寸平头,浓眉豹眼,相貌堂堂。他穿白色府绸对襟褂子,敞开怀,下穿黑色长裤,腰际束一根阔版牛皮带,这身装扮是白相人标配,可令人发噱的是外面偏偏罩一件毛呢西装。他嘴上叼一颗三猫牌纸烟,牙齿熏得蜡黄,举手投足一副江湖习气。
“姚先生,给你安排个徒弟。”张经理把邹士夔推到他面前,“这是我朋友的公子,你帮我好好调教调教,可别亏待了他。”
邹士夔深深鞠躬,叫一声:“师父。”
“张经理亲自介绍的,没话说,我一定好好教他。”姚长庚拍胸脯保证,然后斜眼用眼角的余光打量邹士夔。
“师父,请关照。”邹士夔再次低头鞠躬。
“好说,好说。”姚长庚一手搭在邹士夔肩膀上说,“我正好有采访,你跟我一起走。”
辞别张经理,邹士夔跟着姚长庚走出报社。姚长庚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完全不理会身后的邹士夔。中午正是吃饭时间,左近京菜馆小雅楼飘出浓郁的酱香,诱得人馋虫出洞。
姚长庚转头等邹士夔跟上来,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邹士夔紧跑几步跟上,回答:“邹士夔,您叫我小邹就行。”
“我说小邹,以前干过记者吗?”
邹士夔小心思一转,不能告诉他在《社会新闻》干过。假使如傅局长所言,他是左翼分子,那么一定晓得这份**报纸,由此不难猜出他有国民党背景。